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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識途是和郭沫若、巴金、沙汀、艾蕪齊名的蜀中文壇巨匠,在其創作的《清江壯歌》、《巴蜀女傑》、《京華夜譚》等小說中,命運最為多舛的首推《夜譚十記》。這本書從1942年一直寫到1982年,由於世事變遷,其間好幾次創作中斷。如果不是馬老的鍥而不捨,就沒有這本沈甸甸的好書,也就沒有今天的大片《讓子彈飛》。近日,記者登門拜訪了已96歲高齡的馬老,從他口中了解到了當年寫《夜譚十記》背後的故事和付出:一位中國作家是如何以道義和良知的名義,用40年的時間完成了自己的一次心靈之旅。
『龍門陣』擺出一部巨著
《夜譚十記》包含《破城記》、《報銷記》、《盜官記》、《娶妾記》、《禁煙記》、《沈河記》、《親仇記》、《觀花記》、《買牛記》、《踢踏記》等十個篇幅不等的故事,馬識途以舊中國官場裡的十位窮科員為主人公,通過十人輪流講故事的獨特敘述方式,真實再現了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的社會百態。其形象生動靈活,情節跌宕起伏,語言通俗幽默,一段段奇聞趣事更是令今人瞠目結舌。姜文執導的《讓子彈飛》就是改編自《夜譚十記》中的第三記——《盜官記》,雖然具體內容改編很大,但故事結構和人物關系基本未動,片中主角張牧之的名字和性格都忠實於原著。
在馬識途家中和老人家聊起《夜譚十記》的創作過程,馬老異常興奮。這位96歲的耄耋老者精神矍鑠,雖然視力有些不好、腿腳有些不靈便,說話卻是中氣十足,聊到興奮時,老人偶爾會走神,因為幾十年前經歷的人和事會忽然蹦出來。
《夜譚十記》創作於1942年,當時馬識途已經身具革命家與文學家雙重身份,冒著生命危險在『國統區』從事地下工作,由於經常更換職業,馬老那時經常和三教九流打交道。
『他們給我擺了許多我聞所未聞、千奇百怪的龍門陣,尤其是我接觸的一些小科員,他們平時沒有什麼娛樂和消遣,只好三五結伙到人家裡去坐冷板凳,喝冷茶,扯亂譚,擺龍門陣,自尋其樂。在他們結成的冷板凳會上,我聽到了難以想象的奇聞軼事。我纔深知那個社會是多麼乖謬絕倫,荒唐可笑;人民的生活是多麼困苦無狀而又豐富多彩。』
馬識途被這些生動的故事感染,產生了強烈的創作衝動,終於在1942年選擇了10個最有意思的『龍門陣』開始創作《夜譚十記》。從寫《夜譚十記》的第一個字開始,他根本沒想到這本書一寫就寫了40年,三度書稿被毀,三度重新創作。
馬識途最先創作了《破城記》的前半部分《視察委員來了》,可由於工作和學習都很忙,寫作計劃被擱置。第一次毀稿發生在1946年,馬識途奉調從雲南回四川做地下工作,寫好的初稿不得不在離開前全部燒掉。
他到成都後,對於焚稿總是念念不忘,於是在工作之餘又情不自禁地寫了起來。
第二次是馬識途在四川的家被國民黨特務查抄,他所有的書籍、書稿、筆記和資料都被沒收,其中也包括已經初具規模的《夜譚十記》。
第三次發生在上世紀60年代那段特殊的歲月。新中國成立後馬老再次開始重寫《夜譚十記》,人民文學出版社已經向他約稿,只要寫完就出版,可惜由於種種原因,這部很快就要出版的書不光被判『死刑』,連書稿都找不到了。到馬老重新動筆創作《夜譚十記》時,他是第四次寫這部小說,1982年終於大功告成,《夜譚十記》首次出版的印量就高達20萬冊。
『那些精彩的龍門陣故事我必須要寫出來。其實過了這麼多年,直到現在那些有意思的人還在我腦子裡呢,我還巴不得再寫一本《夜譚十記》的續作。』馬老笑著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只可惜我現在精力大不如前,看東西很費力,沒有辦法再寫小說了,這麼多精彩的故事還沒講完,可惜囉!』
《盜官記》曾拍過電影
《讓子彈飛》去年開拍前,姜文和制片人馬珂曾赴蓉看望馬老,並促膝長談。『我很歡迎姜文把我的小說拿去拍成電影,我知道他會對此書有很大改動,但我還是支持他們放手去乾。』馬老看過姜文演的《北京人在紐約》和《紅高粱》,很喜歡這個很有纔氣的年輕人,對他改編《盜官記》也很放心,他們怎麼改自己都不管。『當時姜文是來請教我四川舊社會的風土人情以及袍哥土匪是什麼樣子,因為他告訴我他要演張牧之。』
馬老介紹,其實1986年,導演李華就根據《盜官記》改編成電影《響馬縣長》,曾紅極一時。『《響馬縣長》比較忠於原著。不過由於這片子是在東北拍的,講的是發生在東北的事情,所以就取了響馬這個名字,解放前四川的土匪不叫這個,叫棒老二。』
馬老說,《夜譚十記》中的很多故事都來自生活。『《盜官記》中的土匪張牧之雖然沒有人物原型,但他是我所知道的很多人的合體。那時候官匪一家,「殺人放火後招安」就是這個意思,只不過有些土匪出身貧民,是被生活壓迫得沒有辦法纔上山為寇,也有很多人後來去乾革命,為老百姓出頭。當時的確有很多地方在買官賣官,成都人民公園在以前就是一個很有名的賣官的地方。小說裡縣長落水的事情也是真實的,當年川東一位縣長在剛上任的時候就掉到水裡去了,我覺得很有意思,就用在了故事開頭。』
(摘自《華西都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