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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說話了,他坐在沙發裡吸煙。
還能說什麼?每到逢年過節,他們總會為回哪個家鬧別扭。為此,他們都感覺很累,可過年回家這件事好比是一個怪圈,他們也想努力掙脫出來,每次都是徒勞。
他始終想不通,娶了老婆有了孩子,一家三口歡歡喜喜地回家過年是多麼天經地義的事,可是只要一提及,她就沒痛快過,不是找理由就是提條件,總讓他心裡疙疙瘩瘩的。眼看又是一個年,她竟然把孩子搬出來了,說,孩子想和姥姥姥爺過年。這讓他心裡更不舒服,由於爺爺奶奶遠在千裡之外,孩子是姥姥姥爺一手帶大的,相比起來,爺爺奶奶那邊就顯得有些生疏。所以,他總是希望能帶著老婆孩子回家,讓父母承繞膝之歡。自從外出上大學以來,他便遠離了那個偏遠的小縣城,遠離了有父母的那個家,偶爾打個電話回去,聽到父母的聲音日漸蒼老,他的鄉愁更是厚了又厚。
過年回家,是他盡孝的一種方式。她怎麼就不懂呢?
說起這些,她更是委屈。自從嫁給他,她幾乎是年年陪他一起回家。每次,她都試圖說服他不回去,可一看他的臉拉得那麼長,想想他父母的不容易,也就心軟了。有一年火車票特別不好買,她便陪他坐了兩天兩夜的長途汽車,終於到了他的家,她的腳都腫了。可是,婆婆一家都沈浸在親情的喜悅裡,沒有人注意到她腳腫,更沒有人看到她站在院子裡洗菜,凍紅的手生生地疼。她偷偷掉了淚,被他看見了,還很不高興地說,又沒人欺負你,大過年的哭什麼?她知道,他離家多年,對父母心存歉疚,因此總是把回家視為彌補心債。可這一切,不是她造成的啊。當然,都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懂這個理,也隨他那麼多年了。但這幾年自己的父母年歲越來越大,孩子的學業也越來越重,她真是折騰累了。
自己想在娘家過個年,就那麼難嗎?他就不能為她著想嗎?
沈默了良久,他說,我一年能回去幾次?你和孩子這一年回去過嗎?
她抬起頭,傷感地說,你不能回去錯不在我,或許你當初本不該到這個城市來工作,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我和孩子平時去爺爺奶奶家少,是我們不去嗎?還不是離得遠夠不上嗎?同樣的,因為離得遠,你的父母沒幫過我,沒管過他們的孫子。看著周圍同事都有公婆關照著,我的苦和誰說去?
他打斷了她的話,行了,別說那些陳芝麻爛谷子,他們又不是不想管,不是遠嗎?
是呀,同樣是因為遠,怎麼放在你那裡就是理,放在我們身上就是錯呢?你烙餅翻個嗎?你公平嗎?
他好像是被問住了,沈了沈,站起身說,反正這個年就得回老家。
她也有些急了,大聲回道:又不是沒和你回去過,年年都回你家,今年我想去娘家過,怎麼就不行?要回你自己回,我和孩子去姥姥家。
不行,他堅定地說,過年必須和我回家,那樣纔像個年。
那我也告訴你,今年我就是不回了,有本事你綁了我去。
兩個人都定在原地,冷冷地相望著,深冬的寒氣在窗戶玻璃上,凝成了一層霜。
她的女友說:
她家先生就是個典型的大男子主義,不過,這也是她慣出來的。所以,每次她和我訴說這些,我都會搶白她,那怨誰?都怨你自己當初做得太好。
真的是這樣,在我們的朋友圈裡,她算得上是賢妻良母了。記得那一年她生孩子剛出滿月,他便讓她抱著孩子回老家,說是讓父母高興。結果,春寒料峭的季節裡,她和孩子長途跋涉、水土不服,都病了。我們小姐妹都埋怨他,她還替他說好話。
在做兒媳婦這一點上,她真的比我們好很多。我和婆婆同在一個城市,過年的時候也就是三十上午去,晚上吃完飯回家看電視。我從沒在婆家過夜,我不習慣。還有小李,結婚那麼多年,天天去婆家蹭飯,過年的時候更不會做年夜飯,這些要是在她家先生眼裡,還不是十惡不赦啊?她每次去婆婆家都跟保姆似的忙活著,還說,我們也不是總回去,多乾些讓老人高興,讓他高興唄。他是高興了,她呢?
我們這些朋友裡,她為家付出最多,可對方的滿意度卻不是最高的。唉,婚姻真是說不清楚啊。
他的哥們說:
咳,這叫事兒嗎?要是青澀小伙兒想不通也就罷了,都人到中年了,怎麼還不明白婚姻這點兒事?我結婚二十年了,一直和岳父岳母一起住。他們身體不是太好,我便和我老婆一起承擔起了家務。我老婆從小嬌慣,所以回到家,經常是我做飯、拖地,輔導孩子。
回想這些年,我對她們家算是盡心盡力的,反過來,她對我們家就差遠了。這些年她很少和我回家,過年更是不回,她說,農村太冷,受不了。開始時,我也不高興,人心換人心,我對你爸媽那麼好,你怎麼這樣對我爹娘呢?後來,我想通了,兒媳婦就是兒媳婦,不能用當女兒的標准要求人家。同樣,我和岳父岳母的關系再融洽,也是比不上與自己的父母親近。這是明擺著的事,所以沒什麼好糾結的。
這些年,每年休年假回老家看望父母,老婆想去就一起去,不想去我就自己回,過年基本都在天津,偶爾回去過年我也從不要求她。因為,有要求就會有糾結,何必呢,日子還是要過的。不過,男人都是要臉面的,所以女人也該理解這一點。
草根專家說:
年,在中國人眼裡不是一個簡單的傳統節日,比起端午、清明、中秋等節日,人們賦予了它更多的情懷。
想想每年春運期間人頭攢動的場景,我們便知道,每一個中國人都有年的情結。
過年,回家,這樣的字眼透著溫暖與親切。但,是回那個從小長大的血濃於水的老家,還是成家以後與之相親的另一半的家,或是暖意融融的三口之家?這已經成為很多婚姻和家庭的矛盾點。
近幾年,身邊越來越多的獨生子女夫妻在大年除夕把雙方老人都請到自己的小家,選擇六口人過大年的其樂融融,也有越來越多的家庭選擇到海南等地方去旅游過年。可以說,過年方式的不斷豐富是社會進步的一種體現。然而,回家,依然是過年最重要的意義之一。有消息說,《老年法》修正草案出臺,法律給力『常回家看看』。值得一提的是,山羊跪乳、烏鴉反哺,我們提倡的傳統美德的概念裡包含了親生父母之外的老人與前輩。
過年,圖的就是個樂呵,以過年的名義回家,他和她都要學會與生活講和,只有彼此開開心心的,這個年纔是紅彤彤的,其中的韻味也纔會越發濃重、深厚和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