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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視著此刻爛漫的春天/依然像那時溫暖的模樣/我剪去長發留起了胡須/曾經的苦痛都隨風而去/可我感覺卻是那麼悲傷/歲月留給我更深的迷惘……』2011年春晚,一曲由農民工歌手旭日陽剛演繹的《春天裡》,唱出了不少從底層一路打拼過來的年輕人迷惘的復雜心境。
10年流浪,靠街頭賣藝在廈買房;曾經居無定所卻溫暖充實,如今有了『24小時熱水的家』仍難免『老無所依』的懮慮。《春天裡》描述的落魄和艱辛、困境和希望,23歲小伙張濤,以獨臂單腿卻勇敢躍起的姿勢,正在經歷。幸運的是,堅定了投身公益的決心,雖曾遭遇瓶頸而心生迷惘,張濤卻繼續微笑著一路走去。
10年流浪『春天裡』既冷又溫暖
1998年春天,黑龍江綏化。正是化雪的時候,小城的街頭蜷縮著一對父子。父親瑟瑟地吹著嗩吶,兒子安靜地靠在父親懷裡。路過的人們匆忙一瞥,目光很快彈回,被灼痛似的眼前瘦弱的孩子,左邊袖管和右邊褲腿,是空的,右手手掌只剩下大拇指和小指,隱約可見殘肢鮮紅的傷口。
他叫張濤。
這是他失去左臂和右腿後的第一個春天。事故發生在剛剛過去的1997年冬天,當時只有9歲的他,在去同學家溫習功課的路上,像往常一樣路過鐵路,卻意外地遭遇了事故。
化雪的春天很冷,在張濤看來,卻又是溫暖的。一切只因為,可以和父親在一起。原來,張濤4歲時父母離婚,便一直跟著爺爺奶奶生活,父母對他而言,只是一個抽象的概念。事故發生後,父親陪著他接受了兩個月的治療,母親也來看了他。這對張濤而言,不亞於一個意外的『驚喜』。而由於拿不到賠償款,債務一天天累積,最後實在沒辦法,父親決定辭去工作帶上張濤去流浪,意味著父子從此將相依為命,年紀尚小的張濤沒有感到悲傷,反而因此心生溫暖。
綏化是張濤父子流浪的第二站。此前兩個月,他們在伊春,剛剛經歷了一次艱難的抉擇。當時,懷揣僅有的50元離開家鄉,一路舟車勞頓來到伊春,父子倆一度困窘到身上只剩一元錢。父親背著張濤站在馬路邊茫然無措時,曾問張濤,要不要試著乞討。張濤搖頭。於是,他們把最後的一元錢也給了路邊的乞討者。而父親,則走進公園為扭秧歌的老人們吹嗩吶伴奏,開始了流浪賣藝生涯。
在綏化待了三四個月後,父親帶著張濤繼續一路流浪,到過哈爾濱、大連、青島,還輾轉到了浙江杭州、溫州,廣東汕頭、佛山、深圳等城市。一路上,為了生存,父子倆不斷嘗試各種新鮮的『江湖技能』,不僅吹嗩吶賣藝、擺攤『不開口,算你姓』,還自己編布娃娃、賣小工藝品。
12歲那年,轉機降臨在汕頭夜市,一名年輕人現場寫字作畫,引來不少人圍觀購買,見張濤喜歡,父親也給他買了一幅字,好奇的張濤對照著毛筆字臨摹,沒想到,一位路人慷慨地花了100元錢,買走了他的臨摹帖。這一帶有資助性質的舉動大大鼓勵了張濤。從此以後,他苦練毛筆字,踏上了賣字為生的新旅途。
流浪的日子一直持續,直到2007年末,張濤父子把腳步定在了廈門。
買房安家駐足廈門感受詩意
2007年末定下腳步,意味著長達10年的流浪生活結束,但這其實並不是張濤父子第一次到廈門。父子倆結緣廈門,是在2002年。
那也是一個春天。張濤記憶猶新流浪數年,露宿街頭是家常便飯,在廈門的一個多月,他們睡得最多的地方,是輪渡郵電局的門口;讓他們『意外』的是,在他們准備就地躺下的時候,還有人好心送來一床舊竹席,讓那個春夜格外溫暖。
2004年,幾經輾轉,張濤父子第二次來到廈門。此前,在汕頭的一年多,他們住的是郊外工地廢棄的水泥管,在佛山也是露宿野外因此丟失錢財,基於這些教訓,那時,他們已學會自我保護,在浦南租了一間最便宜的房子容身。就在這期間,父子倆無意中撿到一張報紙,看到上面有房產促銷的信息,首付不高,幾年來的積蓄尚可支付,便動了心,咬咬牙,以按揭付款方式買下一套房子。只是,由於每月按揭款需要2000多元,壓力不小,父子倆並沒有住進新房,而是繼續在外租住便宜的房子,同時把自己的房子租出去賺取租金。
2004年至2005年期間,張濤父子大部分時間都停留在廈門,但也經常往周邊城市跑,仍然過著居無定所的日子。張濤還記得,2005年春天,他和父親租住在博物館附近,每天都到南普陀附近寫字賣字。人不多的時候,張濤喜歡仰頭望天,那時正好是木棉花盛開的季節,他第一次注意到這種直接開在枝乾上的紅花,不由被眼前熱烈蓬勃的氣息深深打動,甚至有了做詩的衝動。
命運終於眷顧一直沒有停止努力的張濤父子。時間到了2008年,時隔11年,20歲的張濤等來了遲到的30萬元賠償款。
但是,也是在同一年,張濤父子經歷了一場大風波。這場風波迫使他們幾乎花光了所有積蓄,並拿房子去銀行貸款,纔得以渡過難關。
幸運的是,父親為張濤注冊了一家文化藝術公司,在張濤的努力下,業務漸有起色。這家文化公司名叫『貝中金』。『貝中金』是張濤2002年起習寫書法所用的筆名,意在提醒自己始終要有一顆明亮的心,『就像貝殼經歷痛苦磨練出來的珍珠一樣閃閃發光』。
網絡搭臺讓他找回開朗自信
采訪張濤,印象最深的是他的笑容乾淨、坦然,充滿自信。雖然過早的磨難,在他的眼角留下了不屬於這個年齡的滄桑,卻絲毫不影響他的陽光和帥氣。
身體的殘疾讓他失去朋友,一度,他在現實中幾乎沒有與人打交道的勇氣。張濤說,讓他找回開朗和自信的,是網絡。
他最初接觸網絡,是在2006年的深圳。那一年,也是張濤內心波動最大的一年。由於城市大,又是經濟發達的特區,深圳的街頭聚集著形形色色的街頭賣藝人,不少也是殘疾人。18歲的張濤突然意識到,自己決不能一直這麼過下去,但是,卻困於現狀無從突破。有一天,父親有意無意地叮囑他,要好好練字,掌握好做生意的技巧,將來娶個媳婦一起擺攤,把日子過下去。張濤突然感到很絕望:難道自己的人生真的沒有別的出路,只能在被可憐中度過嗎?
如此悲觀心境下,張濤一度失去了學習和前進的欲望。他一頭紮進了網吧。先是學會上qq、玩游戲,後來又學會在網絡上讀書、看漫畫。一開始不會打字,只好回過頭重新學習拼音,然後逐個敲打鍵盤的字母練習。隨著打字速度加快,他的網友越來越多,而且都是一些大齡的朋友。由此,張濤發現了一個平等的交流平臺,逐漸找回平衡與自信,慢慢變得開朗起來。
網絡讓他收獲感動。2009年初,一名剛畢業的女大學生,本來已經找好一份穩定的工作,卻因為加入一個助殘志願者qq群結識張濤,慕名來到廈門,並毅然決定放棄工作,留下來幫助張濤創業,如今是張濤的得力助手。
特寫
投身公益
曾迷惘不放棄
2009年,是張濤真正開始步入社會的一年。他從『網上』走到『網下』,參加了不少qq群,如陽光義工群、博愛群等組織的公益活動,並且積極地走出去,認識了不少書畫界的朋友。
正式融入社會後,張濤有了自己的交際圈,也因此獲得不少支持。2009年10月,在助殘志願者的幫助下,他以貝中金文化藝術公司的名義,在圖交會辦了一場展銷會。正是在這場展銷會上,他認識了一名曾姓大姐。後來,在她的投資下,張濤如願有了第一家屬於自己的店。
一路流浪便已承蒙無數好人的愛心,開始創業又得眾多貴人點撥相助,張濤的心裡充滿感恩。2009年底,張濤策劃在12月3日,也就是『國際殘疾人日』那天,舉辦一場慈善義賣活動,活動得到廈門殘聯的支持。不料,籌備過程卻並不順利,雖籌得數十幅書畫作品,最終,卻因找不到贊助方支付場地費,活動最終『流產』。更讓張濤難受的是,不少人還質疑他舉辦活動的初衷帶有商業目的。
不過,這並沒有讓張濤打退堂鼓,反而堅定了他投身公益的決心。2010年5月8日,由明發藝術城、廈門市書法家協會主辦,貝中金文化藝術公司承辦的『長城不倒』玉樹賑災義賣活動順利舉行。此次義賣籌得善款10000多元,都捐給了紅十字會。2010年12月25日,貝中金又與殘聯福利基金會合作,舉辦了一場『助殘超市』殘疾人作品義賣活動,募捐了5000元的善款。
『我有一個殘疾人創業團的計劃,已經醞釀了很久。』張濤說,他最大的夢想就是辦一個學校,培訓殘疾人,讓他們掌握一技之長,不再依賴社會的救濟。為了實現這個夢想,他已先後舉辦了幾期免費培訓殘疾人職業技能的培訓班,並籌劃組建殘疾人創業團。
目前,最令他困擾的是資金和場地問題,『跑了很多地方,比如中山路步行街,即使部分減免,租金還是太貴,聯絡過程中,遇到很多困難。』
如今,每逢周末或節假日,張濤偶爾還會走上街頭,像以前一樣當街揮毫賣字,目的就是為了對外推介自己的殘疾人創業團計劃。
『時間很緊迫,我必須加快腳步。』張濤稱,從前還在流浪的時候,因為一無所有無所畏懼,如今,有了事業,有了更高的起點,反而覺得壓力倍增。而只要念及正在老去的父親,爺爺過世後遠在老家獨居的奶奶,念及自己對於家的憧憬,以及為之奮斗的助殘公益夢,他也會陷入更深的迷惘。但是,短暫的迷惘之後,他總是會給自己打氣:『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要保持一顆平常心。』
去年底,張濤考取了社區殘疾人聯絡員的職位,目前已正式上崗一個月,成了一名『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不過,他的殘疾人創業團計劃仍然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