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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人民路高架開放給市民觀光,留下這張經典照片《人》朱穗風攝
在高架路的遮蔽下,人民路沿線商圈近年來發展黯淡羊城晚報記者陳文筆攝(資料圖片)
羊城晚報記者梁懌韜
粵語有句俗話,針無兩頭利。一個事物從誕生到走向成熟,往往伴隨著掌聲,也少不了爭議。
廣州市人民路的高架路,便是這麼一座橋梁。
1987年,廣州的地面交通雖然沒有今天這般緊張,但已出現了一些苗頭。當時的觀念認為,高架路是現代城市的標志,也是解決交通緊張的辦法。
1987年9月20日,大陸首座城市高架路———人民路高架正式建成。為表示慶祝,當時廣州市政府開放高架路供市民觀光。開放首日,高架路迎來15萬名市民,橋上的人流形成一個『人』字。此景被當時羊城晚報的攝影記者抓拍,成就一張經典照片。
然而,圍繞著人民路高架的爭議一直不斷,尤以其落成與廣州西部商圈的變遷關系為最。此中的標志性事件,便是昔日百貨名店南方大廈轉型為電子數碼城。時至今日,拆除高架能否令人民路重現昔日的商業輝煌,一直存在爭議。
即將到來的9月20日,是人民路高架的24歲生日。
拆?還是不拆?這是個問題。
那條擁擠的人民路
廣州,古有西部城牆。城牆以西之地,被稱為『西關』。時至今日,廣州城內行政區域規劃,仍以原城牆走向,劃分城牆西面的荔灣區和東面的越秀區。
1920年,廣州西段城牆開拆,城牆拆除後的位置,用以修築太平南路、太平北路、豐寧路、長庚路等道路。在上世紀40年代末和70年代,該段馬路兩次向北延伸至如今廣州汽車客運站一帶。『文革』期間,這多條馬路被統一稱為『人民路』,並沿用至今。
從誕生開始,人民路便以商業聞名。1983年2月6日,珠江白鵝潭畔的白天鵝賓館開業,標志著廣州西部商圈再次進入全盛期。此時,最明顯的短板,是交通。
1986年,當時還是年輕小伙的廣州市民吳敏忠,來到廣州市電車公司第二車隊工作。他管理的103路電車,路線正好貫通整條人民路。
『當時我們的文化公園總站,位置就在文化公園正門處,那時的人民南路,是一個非常旺的地方。』吳敏忠回憶,當時的西堤一帶,是外地輪船抵穗的碼頭,來自珠三角乃至全國各地的旅客,下了船便直奔岸邊的南方大廈等商廈購物,本地市民也愛逛一路之隔的文化公園。
也就在這樣的背景下,人民路的交通開始變得緊張起來,『主要還是路口多,雖然還未至於塞車,但速度還是慢了些』。
中山大學智能交通研究中心博士沙志仁,手頭上珍藏著多張廣州老地圖。在20世紀80年代前期的廣州地圖上,廣州東西向交通通道較多,但南北向的交通通道無論在規模還是數量上都有所不及。
『當時的廣州,東西向交通已經有環市路、東風路、中山路、沿江路等道路,這些道路幾乎都是全程雙向通行,而南北交通,當時在老城區,只有人民路和解放路等主乾道。』據沙志仁介紹,廣州當時南北通道本身較缺,即使是解放路這樣的主乾道,南段道路也只能作北往南單向行駛,這使得當時廣州南北向交通,已不夠用。
那個巨大的『人』字
1986年,廣州已經確定要舉辦第六屆全運會。也就是在這一年,吳敏忠發現,103路電車總站由原先的文化公園門口移到了現在的新基路位置。從六二三路到人民北路一帶,開始有工程隊敲敲打打在施工。
1987年9月20日,建設工期僅10個月的人民路高架正式落成。對廣州街坊來說,這可是一件新鮮的『大件事』。當天的《羊城晚報》,用頭版頭條配圖的規模,記錄了15萬名市民上橋觀光場景:
『今天清晨,廣州西堤二馬路一帶盛況空前。數萬市民從這裡健步走上高架路,爭相一睹這座雄偉「長虹」的豐姿……人民南路入口處一早便人如潮湧,11米寬、長達數百米的一段路被擠得水泄不通。高架路下,人們排成長隊直至愛群大廈。附近高樓也出現許多看熱鬧的笑臉……9時正,1000只鴿子騰空而起,一聲發令槍響,人們開始北行。走在仿如長虹的高架路上,看到的是新鮮的「世界」。車輛的擠迫,街市的喧囂不見了,只剩下分立兩旁的樓房。路,仿佛是在樓宇林中開闢出來的……』
時任羊城晚報攝影記者的朱穗風,從高處向人民路高架拍攝,捕捉到了一條人字形的人龍在人民路高架上行走的照片。時至今日,這張照片仍被廣為轉載。
『當時在橋上的感受,除了擠,就是興奮。』由於協助該橋建設,廣州市電車公司的員工也獲邀登橋游覽,吳敏忠便在那個巨大的『人』字當中。
在開放觀光的兩天內,共有30萬市民上橋嘗鮮。這期間,除了有一家飲料企業因私自在橋面派發飲料,導致有路人被劃傷外,竟沒有發生一起治安事故,實屬不易。
人民路高架的通車,對疏導交通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據當時媒體的報道,之前從人民橋到交易會,走人民路要45分鍾;改走高架路後,只需15分鍾就能走完全程。
橋建好了,南方大廈變了
不少人認為,廣州西部商圈的衰落與高架路不無關系
盡管開通時風光無限,但人民路高架所帶來負面效應,也開始為人所詬病。
2008年,《羊城晚報》曾向社會征集老照片,並按照相同角度拍攝老建築的新貌。在眾多老照片中,就有老字號的新亞酒店。然而,記者從相同角度拍攝時,卻發現無法再拍出新亞酒店的風采———原有角度已被人民路高架所遮擋了。
『以前開車,馬路很開闊。建了高架路之後,太陽曬不下來,雨也下不來。』當時管理103路電車的吳敏忠,還記得高架落成後人民路上的變化。
失去陽光照耀的同時,人民路商圈的商業氛圍也起了變化。細心的市民會發現,自己去南方大廈購物、去文化公園休閑的次數越來越少。在這段日子裡,南方大廈的變遷頗具代表性———
20世紀80年代,南方大廈是華南地區最大的百貨零售企業,並曾躋身全國十大百貨商店之列。人民路高架通車後,南方大廈經營狀況開始走低。雖兩次改革,但南方大廈始終不能重回巔峰。2005年,經歷關門風波的南方大廈重新開張,但已經變身為銷售手機、電子產品的『南方大廈國際電子數碼城』……
南方大廈的發展,也是老廣州西部商圈的縮影。從上世紀90年代末開始,老廣州西部商圈開始轉型,以往廣為人知的零售和休閑業逐漸式微,變為如今以批發業為主。而在人民路沿線的商鋪,則一直火不起來。這樣的轉變,讓不少『老廣州』頗為失落。或許是因為轉變適逢人民路高架的落成,坊間一時將責任推到高架路身上。
『最大的問題,是這座橋遮了高,讓人民路地面以及兩邊的騎樓,長期都處在被遮擋的狀態下。』當年在巨大的『人』字當中,廣州市民莫嘉斌年僅6歲。他的觀點,也是不少專家和廣州市民的看法。
『南方大廈的衰落,與人民路高架橋的建設不無關系。』曾任廣州市政園林局總工程師的黎寶松,在2006年接受媒體訪問時,便認為人民路騎樓商業街商圈格局,打亂了該地區的交通格局,如果能調整好人民路高架橋,甚至沙面背後的高架橋也進行合理的調整,整個西堤地區也許就能活起來。時至今日,再次接受采訪時,黎寶松依然認為,合理調整人民路高架,有機會讓廣州西部地區重新煥發活力。
都市傳說,無法用科學數據去證明。但破壞景觀,卻是一個比較直觀的感受。由於被指破壞了沿江路一側臨江騎樓風景,2001年,人民路高架沿江路岔道被拆除,著名的『人』字照片中,『人』的一撇從此消失。而在之前一年,為了適應內環路的修建,人民橋至六二三路段的人民路高架也作了小幅度的拆改。
拆除?保留?改造?
身為交通要道,人民路高架的未來牽一發則動全身
拆?還是不拆?
現階段拆不得
2000年和2001年,人民路高架經歷了兩次改建。這似乎讓人看到,為了適應城市發展,已經建成的路橋也不再是『動不得』。人民路高架何去何從,官家坊間莫衷一是。
拆?還是不拆?
官方前後表態並不一致
上世紀90年代末,廣州市規劃部門便在廣州西部老城區規劃出一條寬闊的雙向道路,以解決長期以來南北交通要道缺乏的情況。2002年5月1日,這條曾經被命名為『世紀路』的寬闊道路,最終被改名為『康王路』並開通。
康王路穿過廣州西關地區,改變了廣州西部地區僅靠人民路溝通南北的狀況。按照規劃,康王路北段將以隧道形式,下穿流花湖、流花路、站前路、環市西路,最終到達廣園西路附近。這樣的走向,與人民路高架的走向近乎平行。因此在修建伊始,康王路便被認為有機會取代人民路高架,成為廣州西部貫通南北的重要通道。
『等康王路通到流花湖以北,把交通組織好後,人民路高架橋就可以拆掉。』2004年,時任廣州市委書記的林樹森,透露了用康王路取代人民路高架的方案,這也是廣州市政府首次透露出人民路高架有可能被拆除的信息。
但到了2009年康王路隧道的開工儀式上,口風卻變了。相關部門表示,康王路隧道通車,並不意味著要拆除人民路高架。市政相關負責人表示,人民路高架短期內仍然是老城區內重要的交通要道,暫不考慮拆除。
現階段拆不得
其疏導能力暫無法取代
人民路高架對交通到底有多重要?羊城晚報記者做了一個小測試。9月15日下午,記者選擇在西堤二馬路處,打的前往人民路高架北端終點的廣東電臺附近。無論是由西堤二馬路到廣東電臺,還是由廣東電臺返回西堤二馬路的司機,都選擇了人民路高架。雖然高架路僅為雙向兩車道,但並不顯得狹窄擁堵,全程行駛時間都在5分鍾之內。
記者隨後再次攔截一輛出租車,特意選擇沿橋下的人民路再次行走測試路線。結果,雖然非高峰時期地面交通尚算順暢,但由於人民路上交通燈位眾多,而且通過東風西路還要繞道盤福立交,最終耗時竟達20分鍾。
『要是只從交通角度考慮,人民路高架還是有存在的必要的。』一名搭載記者的司機表示,如果不是客人特別要求,他肯定不會選擇走地面的人民路。
『從現在的交通布局來說,人民路高架依然有其存在價值。』沙志仁指出,雖然廣州交通相比24年前有所發展,但老城區的南北通道,實際上仍是以解放路、人民路、康王路等為主。目前,人民路高架上擁堵的路段不多,一般出現在內環路人民橋轉進人民路高架路段,說明從海珠區和內環路轉入人民路高架的車輛仍然較多。如果必須拆除人民路高架,則一定要想辦法找到替代道路以分流車輛。對於康王路替代方案,沙志仁認為,此方案需要處理好人民橋及內環路與康王路的溝通問題。
黎寶松也認為,雖然人民路高架對廣州西部商圈產生一定負面影響,但若決定要拆除人民路高架,則一定要找到交通的替代方案,『人民路高架,直到現在在交通角度來看,依然具有一定的疏導能力』。
或可改造利用
建高線公園或APM專線
也有意見認為,人民路高架與西部商圈的衰落,並沒有直接關系。當年采寫人民路高架開放消息、曾任羊城晚報總編輯的潘偉文指出,『以前外地居民來廣州多數搭船,船在西堤靠岸,人們就到西堤一帶消費。現在人們出行方式改變,幾乎不再搭船而來,所以那邊就少了不少客流』。潘偉文認為,西部商圈本身也有一些硬件上的不足,如對私家車消費者來說難找車位等,這也多少影響了西部商圈的繁榮。同時,廣州中心城區的發展,近年來更多呈現出由西往東的趨勢。『哪裡的房價最高,通常那個地方就是這座城市的中心。』潘偉文認為,導致西部商圈衰落,原因有很多,人民路高架未必是獨因,故拆除也未必是復蘇的關鍵。
拆?還是不拆?其實,答案未必要二選一。
在羊城晚報廣州新聞『地鐵族』接龍連載中,讀者『大鄺』便建議保留人民路高架,將其改造成APM,『沿途可以設置站點,人民路人流也可以獲得疏導』。大鄺認為,此舉減少了廢氣,又可以疏導人流,不失為一種改造高架的好建議。
而在2010年,美國紐約則將城區內一條廢棄的高架鐵路改造成『高線公園』,在原本冰冷陰森的高架橋上種滿花草,設置凳子供市民休閑。『高線公園』所到之處,周邊環境大大改觀。有廣州的規劃專家認為,讓人民路高架向紐約『高線公園』學習,綠化改造成公園,也不失為一種好辦法。
梁懌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