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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荒田
[美國作家、《美華文學》雜志主編]
美國前總統克林頓不久前上全美最熱門訪談節目———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由大衛·雷特曼主持的『深夜脫口秀』,談到獨生女的出嫁:在露天婚禮上,結婚進行曲快要奏響,披雪白婚紗的女兒挽著老爸微微顫抖的手,即將走上草地之間的小道,女兒對老爸來個『約法三章』:一、不要踩在草地上。二、不要打踉蹌。三、不要哭。克林頓對主持人驕傲地說,我全做到了!他又說,把女兒交給新郎那一刻,想起女兒學走的第一步,仿佛是昨天的事……
被兩輛車子碾過,再被18位路人以各種借口忽略過的小悅悅,如今已經去世,再也沒有可能成為挽住父親的手臂走進婚禮的新娘。在同情小悅悅、聲討冷血者的全國性輿論大潮裡,我們細加檢視,類似克林頓那樣的父愛(這是動物的本能)沒丟,可是,置身於道德的廢墟,卻是近於上下一致的認知。
於是,不能不想到,『交什麼給下一代』的嚴峻問題,哪個當父親的(包括第一個肇事司機闖禍後所宣稱的),不希望交出較多光明與關愛、較少危險與冷漠的社會呢?
然而,『我們容易嗎?』自顧不暇的成人都這麼自辯。是啊,我們滿身是傷,遠的戰亂和白色恐怖不說,從反右運動,我們知道說真話是要被判刑的;從批彭德懷,我們曉得為老百姓說話是要受罪的;從『文革』浩劫,我們懂得善良的人性是務必要去掉的。還有,從暴發戶的軌跡,看到造假是『發』的必由之路;從貪官的足印,看到『討上頭喜歡』是唯一的秘訣;從各行各業的潛規則,看到『循正途辦事』是何等的笨蛋……我們哪裡有資格,把『未來』這個新娘交出去?
交是必須要交的。我們從現在開始吧!哪怕你犯了罪有司法腐敗解救,哪怕你靠特供不必吃非法添加劑食品,哪怕你有的是錢,有的是背景,有的是不知哪裡批發的『運氣』,還是盡量少作孽,把一個稍為像樣的人間交給後代吧!沒有嚇唬文盲作惡者的鬼神,沒有宗教,我們只好退守到最後的防線:對得起後代的良心。
劉荒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