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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夏侯惇忽然叫住他,“孟德太累了,我跟你們一塊兒去,路上也有個照應。”
曹操想攔,但忽然想起他和自己的真實關係,父親也是他親叔叔呀!近二十年未見過了,帶着他也好。此刻無聲勝有聲,曹操、曹洪、夏侯惇各自上馬,連連加鞭又趕往洛陽。
沒進家門又要去奔喪,曹操覺得很累,但是現在一股心火支撐着他。縱有千般芥蒂,父子連心啊……
四叔曹鼎給曹操的第一印象是瀟灑倜儻,當年他在譙縣家鄉蹴鞠的那一幕永遠印在曹操腦子裏。他一動一靜透着灑脫,似乎張揚的活力從未因爲年齡的增長而磨滅。當然,除了這種氣派之外他還是一個貪婪跋扈的人。在曹操的記憶裏,從未有人像他那樣,貪得光明正大,跋扈得毫無忌憚。
可是現在呢……曹鼎就一動不動停在當院中。剛剛從洛陽天牢運出來的屍體,衣服破爛得像個街頭乞丐。原本富態雍容的寬額大臉已經蒙上了一層慘灰,稀疏焦黃的頭髮如枯草般鬆散開着,嘴脣幾乎成了迸裂的白紙……他再不能對別人大呼小叫了,再不能把手伸向金錢和女人了,當然也不能和侄子們一起說笑蹴鞠了。
曹洪親手爲他的伯父脫下囚衣。曹鼎身上傷痕累累,有些是擦傷,有些是磕傷,還有一些明顯是皮鞭抽的,令人髮指的是他右手的指甲竟然全部脫落!
“混蛋!”曹洪一拳打在停屍的板子上,“這絕不是抱病而亡,是被他們活活折磨死的!”
曹操瞥了一眼那隻佈滿血痂形態扭曲的手後,覺得一陣眩暈,趕緊把臉轉開了:“太過分了……即便他老人家有罪,也不能這樣對待他呀。刑不上大夫,他們不懂嗎?”
曹嵩此刻坐在堂屋裏,惆悵地閉眼倚着桌案,聽到兒子問話,擡手捏了捏眉心:“這不是朝廷的法度,恐怕是段熲吩咐人乾的。”
“那老賊落井下石?”曹操怒火中燒。
曹嵩睜開他那佈滿血絲的眼睛:“沒辦法,他們說是病死的就是病死的。對罪人而言,哪還有什麼天理?當年陳蕃被宦官亂拳打死,記得官簿也只不過是‘下獄死’三個字。段熲如今炙手可熱,誰也奈何不了他。要怪只怪我們當初不該與他翻臉,招惹了這條惡狼。”他看了一眼呆坐在一旁的曹熾,“我糊塗啊……要是當初聽你一句勸,老四何至於有今天呢?”
曹熾對他這句話沒有什麼反應。更確切地講,這些天他一直沒有任何反應。他髮髻蓬鬆呆坐在那裏,兩隻眼睛瞪得像一對鈴鐺,神色充滿了恐懼,大家的話一句都沒能鑽進他的腦子裏。他就始終那麼一動不動地坐着,恰似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
曹操突然覺得這座破房子裏的氣氛十分恐怖:堂外躺着一具屍體,堂內坐着一個活死人!父親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熬過這幾天的。(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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