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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盤山路驅車而下,看見一個農人,一隻大狗,坐在臺階上看報。當然,是農人在看報,大狗在看景。農人不看景,因爲,人在景中,因爲那人那狗那報,都是風景的組成部分。
印在我心中的“那人、那狗、那報”風景是去年秋天的事了。有一個詞叫秋收,我是用眼睛秋收。想到秋重,是因爲春重。春本來是輕盈的。纖纖新柳,因爲疏朗,好似洗淨吹乾的頭,蓬蓬鬆鬆,我想用手指,撩撥起柳樹蓬鬆的髮絲。往年春天,春的笑窩把我旋進藍色多瑙河的旋律,華爾茲的三拍歡唱着春天來了,花仙子來了,春天穿着滿是花朵的衣裙,踩着舞步,就這麼美美地向我走來。越走越近的時候,我忽覺一陣心痛。我剛走出醫院,想到親人病得重,心如深秋寒冬,就覺得眼前那柳葉那桃花,都很重。
在最是心重的時候,我斷斷續續做完了一本展示童話的圖片書。圖片要最後排版了,我不能不趕到杭州,走進美編工作室。去江南,不見江南,只見電腦。傍晚接到北京電話,親人有事,我即訂晚班飛機,午夜回到北京。家裏有兩個病人,可以工作的時間少了。圖版還有很多要推敲的,只好回京後再用郵件對話,有時對話到凌晨兩三點,關閉電腦時心裏嘆曰:一個人能夠工作,多幸福啊!
這些圖片幫我連起了零碎的時間,也連起了零碎的心情。我慶幸自己有一些“報告文學”之外的愛好。其實“報告文學”是什麼,我開始不知道,後來想,寫自己的文章,讓別人去知道吧。我考上海戲劇學院的時候,口試時老師問:什麼叫情節?我說情節就是情節唄。結果口試幾近零分。現在我也只能說,報告文學就是報告文學唄。上世紀七十年代是失語的失聲的時代。進入八十年代,激情燃燒起來。一篇報告文學可能激起幾百封來信。文學“承擔”民生、精神等等,雖然是非物質的。總有人覺得如今的文學不如當初,我想可千萬不要再有那種“當初”,那是用多少年的不堪鋪就的,還是希望讓那鼎盛成爲“非物質文化遺產”吧。
現在物質的鼎盛的事很多。去年我上植物園的前幾天,9月17日,去國貿大酒店二樓參加一個會。我記得這酒店8月18日開業,那麼,這天就是國貿大酒店的滿月,我們是來過滿月了,又覺得好像來給這座新建築暖房。很快就中秋節了,那一個個巨大的圓形吊燈,很圓滿,很滿月,很月餅。其他麼,都不記得了,現在很金碧很輝煌或者很鼎盛的事太多了。於是,我一邊錄下我的意識流,一邊看電視裏的《華語媒體高峯論壇——迎接全媒體時代》。媒體如何以服務精神對接市場,傳統媒體如何嫁接新媒體來完成價值的創造,真善美與大衆傳播,ipad:全媒體時代具象產品的雛形,全媒體:被喬布斯咬掉一口的蘋果,等等。
那天從網上看到,在中國文化投融資洽談會上,一位官員的iPad在會議現場被竊。走向全媒體時代的時候,還有太多不靠譜、不聯網、不接軌的怪事。報載中國有183個城市提出了建設“國際大都市”的口號,好像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北京大學教授鄭也夫說,一個城市的“可愛”比GDP更爲重要。這句話本身好可愛。一個人的可愛或一個國的可愛,都比業績、比生產總值重要。或許可以設一門可愛學?前年兩會時,我們政協文藝25組,照例張藝謀一來總有這人那人遞來首日封請他簽名。張藝謀爲人實在,凡給人簽名一律用繁體字,而且好像是繁體的平方,繁體的立方,繁體的最最繁,所有的筆畫交叉在一起,如果魔術明星劉謙能把這些筆畫解開,那就可以上明年春晚了。
黃宏笑道:張藝謀的字是越寫越像鳥巢了!這句話可入可愛學。我寫到哪啦?世界很大,讓意識再流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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