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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傍晚,法官們返回普沙絨鄉轉車。只見山腳下散落着典雅的藏族民居,溪水順着村前緩緩流過,犛牛悠閒地在草場上漫步;高高的山脊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大自然和諧壯美,卻望不見一輛車。
不知是誰找來了漁竿,大家在河邊邊釣魚邊等車。突然,一輛汽車行駛過來,是甘孜州人大的一位領導調查山體滑坡情況路過,他問明情況後,把法官們帶回了新都橋鎮,此時已是後半夜了。
羅天說:“外出辦案,更可怕的是道路危險,當地有句話叫做‘不怕走路怕坐車’。如去吉居鄉必須經過雅礱江,山道陡峭狹窄,彎度小,開車要先上坡然後退下來,才能再打輪子開上去。山崖下的雅礱江波濤洶涌,稍有不慎車子就會翻進江裏。”
二
營官法庭所轄區域是少數民族聚居區,以藏族爲主,經濟欠發達,發生的大多是婚姻家庭、鄰里糾紛、人身損害賠償等傳統糾紛,受多方面因素的影響,羣衆法律意識淡薄,審判工作難度相當大。
羅天告訴記者:“在這裏不跑腿辦不好案,當事人住得遠,出門不便,法庭要經常巡迴辦案,去年2月院裏給法庭配的那輛桑塔納跑8萬公里了;不真誠也辦不好案,當事人一般不和你講法,而是按傳統民俗辦事,你要用真情打動他,用法律來結案。”
羅天講了這樣一件事:2009年3月底,法官們剛吃過午飯,辦公室電話鈴響了,是沙德鄉政府打來的,說有兩家人爲建房子發生糾紛,雙方糾集各自的親戚準備在建房現場械鬥。
兩家建房是經過當地政府批准的,但未作詳細的界限劃定,其中一家先修了,後修的一家把房基下在對方的牆角下,互不相讓。羅天帶領一名書記員趕到現場後,決定訴前調解,通過經濟補償協商方式解決。
在價格協商階段,雙方經過多次討價還價,價格在相差500元時僵持不下。因爲兩家的親戚都在外面,這500元成了他們爭面子的最後籌碼,誰也不肯讓步,局面陷入僵局。
“這500元我給!”羅天果斷表態。鄉長用當地方言也對當事人說了句話,意思是:“爲這500元錢達不成協議,你們真不害羞呀。”雙方臉紅了,不再爭論,達成了調解協議。第二天,在法官的監督下,後建房的一方退後50公分重新下基腳,另一方也掏出了補償款。
羅天笑着說:“事後,鄉長特意到法院向領導稱讚我們的案子辦得好。據說前不久兩家還聯姻了,成了親家。”
“是你們用真誠感動了雙方當事人。”記者說。
羅天說:“真是這樣。”然後,他又舉例說:一次,兩位法官去調解一起合同糾紛案,途中天空飄起雪花,不一會兒,遍地皆白,車輪打滑,難以前行,他們便下車步行10公里,原告看到雪人樣的法官說:“大雪天你們還來,就算什麼都得不着,我也認了!”法官用真情感動了當事人,雙方順利達成調解協議,和好如初。
三
新都橋是個能一眼望穿的小鎮,遠不如平原小鎮熱鬧。鎮裏隔三差五停水停電,做飯靠井水,照明點蠟燭,業餘生活乏味可想而知,法官們不但要忍受寒冷缺氧的環境,還要耐得住孤獨和寂寞。不過,法官們覺得條件比李韓康那時好多了。
李韓康是一名藏族法官,在新都橋工作了14年。2010年,領導得知他妻子患糖尿病,把他調回了院裏。剛到新都橋時,強烈的高原反應,讓他徹夜難眠;法庭房子年久失修,每逢冬季來臨,寒風像把利刃,從門縫刺入,但他依然咬着牙堅守在法庭。
他妻子在100公里外的康定縣舍聯鄉工作。2000年6月,妻子產期臨近,幾番打電話詢問他什麼時候回家,李韓康說:“我把手上的案子辦完就回來。”同事們說:“你回去吧,案子我們來辦。”但他還是審理完案件才走。當他乘上回康定的班車時,孩子已呱呱墜地了。
“這位也是兩地分居,老婆差點兒和他離婚。”羅天指的是法官餘斌。他以前在雅安當律師,2008年考入縣法院,2009年被派到營官法庭。新都橋離他老家名山縣200多公里,路況差、塞車嚴重,早上坐車,晚上纔到,只好等放“國慶”、“春節”大假時回家。
提到要離婚的事,餘斌不好意思了。原來,今年3月下旬,妻子打來電話哭着說:“老公,我爸媽都累倒了,你必須給我回來,否則就離婚!”後來,他慢慢地做妻子工作:“我要是辭職了,天天守在你身邊,你也不願意吧。”時間一長,她也就理解了。
近年來,有的高原法官考調到內地法院,但營官法庭沒有一個法官要求離開,他們常問:爲什麼是自己在這裏堅守,伴着清貧與寂寞?
“爲什麼?”回到北京,記者還在想,便撥通了羅天的手機。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有首歌《夢見你的那一夜》挺好聽的,法官們很喜歡。
這首歌,我們在康定縣城聽法官唱過:“……月亮翻過的東山,雪花爲誰落滿,讓我學會了等待,只爲你的出現,夢見你的那一夜,就不該和你說再見。”
記者懂了。沉默了一會,羅天說:“你們走後,新都橋又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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