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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所有的歷史都消失在陽光下,所有的界限都融化在水裏,所有的痛苦都被大樹溫柔地催眠。我被這純粹的美麗完全打動,沉醉在自然的Wellesley裏,樂不思蜀。”這是女兒的文字,當時她自己來Wellesley,寫下“永遠的Wellesley”,直到這一次,我纔有機會來這裏領略這美麗的瞬間。
在South Station乘上去wellesley的火車。這是我第一次在美國乘火車旅行,不過不太遠,大約半個小時的車程。
身處鄉村的wellesley寂靜無比,是一個十足的世外桃源。學校整個就是一個公園,大片大片的綠樹遮蔽着古老的建築,大片大片的草地環繞着湖水。走在暑假的校園的裏,幾乎一個人都看不到,想問路都很困難,只能聞到陽光和植物的味道,聽到自己的腳步聲。
在wellesley校園裏,我無法不想到當年的冰心。1923年至1926年間,冰心在此留學三年。在《寄小讀者》中她曾以其具有古典風格的白話,描寫這個學校,她筆下的慰冰湖、月光,還有上帝的愛,感動了一代讀者。《寄小讀者·通訊二十九》:“似乎聽到了那夕陽下落的聲音。這時我驟然間覺得弱小的心靈,被這偉大的印象,升舉到高空,又倏然間被壓落在海底!我覺出了造化的莊嚴,一身之幼稚,病後的我,在這四周豔射的景象中,竟伏於纖草之上,嗚咽不止!”
這次,我所想到的是“上帝的愛”的問題。在大學學現代文學的時候,教科書無不批判這種抽象的愛,現在我的感受完全不同。
曾應邀參加Lexiton的一個活動,爲一個小小的故事所打動。
有一位單身女孩剛搬了家,她發現隔壁住了一戶窮人家,一個母親帶着兩個小孩子。有一天晚上,那一帶忽然停電了,那位女孩只好自己點起了蠟燭。沒一會兒,忽然聽到有人敲門。原來是隔壁鄰居的小孩子,黑暗中,他閃着明亮的眼睛問:“姐姐,請問你家有蠟燭嗎?”女孩心想:“他們家竟然窮到連蠟燭都沒有嗎?千萬別借他們,免得被他們依賴了!”於是,對小孩吼一聲說:“沒有!”正當她準備關上門時,那窮小孩展開關愛的笑容說:“我就知道你家一定沒有!”說完,竟從懷裏拿出一根蠟燭,說:“媽媽和我怕你一個人住又沒有蠟燭,所以帶來一根送你。”
朋友們圍繞着這一個故事進行討論,嚴肅地檢討自己有沒有像愛自己一樣愛鄰居,愛別人。這頗讓我驚訝,在國內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景,這才理解了這裏的朋友爲什麼無私地幫助別人。
這當然只是一個兒童故事,然而,中國的成年人卻特別需要它。二十世紀以來,“愛”在中國成爲一個艱難的字眼,人與人之間缺少愛,不敢談愛,以前是階級鬥爭,現在是金錢至上。在中國,路上如果有人主動幫助你,你肯定會有戒心;而當你主動幫助別人的時候,常常不得好報。
我們也曾有過“仁者愛人”的傳統,現在很多人似乎連這一點也沒有了。如果當初不批判冰心,我們是否會多一點“愛”?
趙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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