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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上的小梓軒
王倫德,60歲,鄭大文,56歲,這對老夫妻的生命雙雙定格在2012年1月29日,這一天是農歷龍年的大年初七,他們一個在當日早晨自盡於河北省保定市雄縣自家老宅背後的樹林裡,一個在晚間重病不治,死於北京右安門醫院的重癥監護室;王國柱,30歲,雙手雙腿皮膚脫落,尚需修養治療;姚丹,27歲,為了保護幼子,在大火中伏在孩子身上一動不動,全身燒傷面積達80%,至今仍在重癥監護室裡未脫離生命危險;王梓軒,1歲8個月,雙腿被燒,腳趾壞死面臨截肢,可憐他剛剛學會走路,就可能永遠失去行走能力。
這些人來自一個家庭,這個家庭的巨大悲劇僅僅源於一個習慣性的點煙動作和一次意外的煤氣泄漏。
父子相對病情沈重
上周六,記者來到右安門醫院5層燒傷科,悄悄推開6病房的屋門後,首先看到一大一小兩個人,正在凝神互望。大人正當壯年,雙手放在被子外面,支棱著10根手指透氣。小孩兒纔不過半米多長,俯臥在一塊大海綿上,兩腿都綁著厚厚的紗布,他緊緊盯著爸爸,突然『哇哇』地哭了起來,仿佛只在剛剛的一瞬忘了疼痛,轉眼又想了起來。
這對父子就是王國柱和王梓軒,兩人在一周前剛從重癥監護室轉到普通病房。多數時間,兩人就這麼互相望著,孩子肝腸寸斷地哭,大人無可奈何地安撫。沒有媽媽,沒有玩具,有的只是插在身體裡的疏導體液的小管子,還要忍受劇痛,孩子已經哭得兩只眼睛又紅又腫,蔓延到額頭都紅紅的。只有一些突然進入眼簾的有趣事物能稍許分散些他集中在疼痛上的注意力,比如記者的相機。當他好奇地盯著鏡頭看時,五官舒展了,讓人覺得他身上不疼了,可馬上,小眉頭又攢到了一起,咧開嘴角痛哭起來。
照顧他們父子的護理員李大姐心疼得不行。她被公司派到這裡時纔意識到這家人有多麼不幸,她馬上給公司打電話,讓財務把剛剛收下的定金還回去,『照顧這家人的錢,從我工資裡扣,我免費為他們服務。』
小梓軒的姥姥前一天剛從老家趕過來,此前一直都是梓軒的小叔王國威在這裡陪護,現在他不得不回去籌錢了。姥姥把一開始握著記者的手突然松開,身子沈了下去:『我給你磕頭了,救救我的女兒和小外孫吧。孩子不能走不了路,不能沒有媽啊!』姥姥再抬起頭時,已經老眼含淚,李大姐也忍不住背過身去。
除夕之前突發意外
李大姐喂王國柱喝了口水,他張開乾裂的嘴脣,講述起慘劇發生的那一天。
『那是在除夕前一天,我中午去舅舅家吃飯,回家後看見一家人正在逗孩子。我家一共4間瓦房,我和我媳婦、兒子、我媽呆的這個屋子連著廚房,裡面還有個套間,大女兒在套間裡,我爸在隔壁屋子。吃中午飯時我喝了點酒,一進家門也沒聞到有什麼怪味,就在我掏出打火機想點根煙時,房子一下就著了。
當時都能聽見砰的一聲,一團火光就在眼前,我下意識地往門外跑,跑到屋外時身上已全是火。我把外衣全脫了,就剩一條內褲,又趕緊衝回去救家裡人,根本來不及裹上什麼濕棉被之類的。
屋子裡已經全是火了,我最先在外屋看到我媳婦,她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就能聽見她衝我喊:「快救梓軒,快把梓軒抱出去!」我這纔看清,孩子在她身子底下呢。我想用手抓她胳膊,把她母子拽起來,卻發現手已經不聽使喚了,皮都耷拉下來。那時卻也顧不上疼,幾乎沒有感覺,連拖帶拽,把他們母子救出了屋。
這時,我母親已經衝進裡面的套間,砸開窗戶,把我4歲的大女兒扔出窗外,然後自己爬了出來。我女兒幾乎沒有受傷,可我媽卻被燒得非常嚴重,我父親因為在隔壁房屋,沒有被燒到。
我家當時正好放著我姐的一輛面包車,車鑰匙就在我身上。聞訊趕來的鄰居們幫我把家人抬上車,我開得飛快,馬上就到了縣醫院。醫生和護士們接過手後,說我也必須要接受治療,直到那時候我還沒覺得怎麼疼呢,可一躺到床上,立馬就失去知覺了。後來,急救車在當天就把我們送到了北京的右安門醫院,全家人都住進了重癥監護病房。』
不堪重負老父自盡
在向記者講述時,王國柱還不知道雙親已經離開人世。王國柱的弟弟王國威在醫院中照顧哥嫂一家人時,從電話中獲知父親不堪重負上吊自殺的消息。王國威還沒有成家,驟然間重擔壓身,這個年輕人在痛苦之餘感到茫然:『一家人死的死,病的病,現在就剩下我一個能擔事的了,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爸爸因為借不到錢,初七那天早晨,走到老屋背後的一個大林子裡,上吊自殺。媽媽也在初七晚上傷勢過重,搶救無效死亡。嫂子現在還沒脫離生命危險,侄子又是這種情況,我都不敢告訴我哥,也不敢跟他商量事。』
在單獨照顧了哥嫂一家20天後,王國威於上周六返回雄縣老家,開始籌錢。『真的太難了,不然爸爸也不會這麼想不開。能借的都已經借過了,可還欠著醫院8萬元治療費付不起。侄子還在等著手術,如果做不成,孩子將來怎麼辦啊。』由於王國威急著回家,記者沒能見到他,但從電話中傳來的他抑郁的聲音,記者能聽出這個年輕人的絕望。本報記者黃敬文並攝J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