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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高處不勝寒》 黃朴民著 岳麓書社
文字整理:肖顯
中國傳統政治中的一個重大弊端,是山頭林立、黨同伐異。一個人是否可信,能否委以重任,很大程度上不是根據他的纔能本領,而是看他是不是自己圈子裡的人。
這種圈子意識,連叡智傑出的政治家也無法摒棄,光武帝劉秀在處理功臣問題上英明寬容,對馬援的纖微過失卻窮詰痛責。原因很復雜,但馬援系隗囂部屬,而非南陽首義功臣,君臣關系不夠鐵恐怕是緣故之一。唐太宗天縱英武,遇到冊立太子、任命宰相等根本大事,能夠參與的主要還是長孫無忌這樣的肺腑之親,而不是魏征這些閑雜人等。
劉備蜀地立國,其麾下軍政官吏基本上來自於四個方面。首先是涿州起兵到寄寓荊州之前的核心圈子,其代表人物有關羽、張飛、趙雲等。其次是寄寓荊州期間所延攬、籠絡的荊襄人物,他們人多勢眾,且有諸葛亮這樣的角色充任領袖,在蜀漢政權中無疑屬於中堅力量。第三部分是劉備進入兩川後所接納的劉璋部分舊屬與益州當地豪強、士人。第四部分,乃涼州名將馬超及其部屬。
劉備對於朝廷政治生態的演變趨勢是了然於心的。他在收取益州後,曾有意扶植益州勢力,來控制、削弱荊襄勢力的日益坐大。這就是他對法正言聽計從,同時相對冷落諸葛亮,讓他在相當一段時間裡僅僅擔任雜號的『軍師將軍』,只負責後方軍事勤務的內在緣由。遺憾的是,法正、許靖等人的過早去世,使劉備平衡荊、益兩大集團的良苦用心未能如願得到最終的落實。
對馬謖的器重與任用,非常典型地透射出諸葛亮經營自己勢力,打造自己圈子的政治意識。盡管劉備早已指出馬謖『言過其實,不可大用,君其察之』。但諸葛亮的偏愛與私心,使得他不以劉備的提醒為意,重用馬謖不避任何嫌疑:『猶謂不然,以謖為參軍。』
諸葛亮知道,要進一步提拔重用馬謖,光憑馬謖充任副手這樣的資歷是不夠的,必須有獨當一面、並在戰場上立有赫赫軍功的經歷與成就,這樣纔可以為馬謖日後擔當自己事業接班人創造必要的條件。這樣的圈子意識,使得諸葛亮在任用馬謖問題上犯下致命的錯誤,這就是在實施第一次北上祁山、進伐中原的戰略時,他棄魏延、趙雲等能征慣戰的宿將不用,而任用馬謖充任前敵主帥。
問題在於優秀的參謀人纔,不一定是合格的主帥人選。馬謖作為參謀人纔,參襄軍事、輔佐主將無疑是合格的,但擔當一軍統帥卻力有不逮了。而他又偏偏遇上像張邰這樣的名將,於是街亭一戰下來,馬謖損兵折將,丟失戰略要地街亭,使蜀漢整個北伐作戰陷入全線的被動,『進無所據』,諸葛亮不得已下令還軍漢中,轟轟烈烈的第一次北伐就如此以失敗告終。而馬謖本人也因此戰役喪失了自己聰明的腦袋。
然而後來的歷史演變表明,諸葛亮似乎並沒有從中汲取教訓。在荊、益兩大勢力的平衡方面,很顯然他還是依托荊襄集團而有意無意貶抑益州集團,所以他寧願起用涼州天水人姜維,而不願將實權交付到有益州集團背景的人手中。
(摘編自《最是高處不勝寒》)
解讀歷史人物,往往是一樁吃力而不討好的事情。人的復雜,首先在於人性的復雜,一個人身上行為與心理的動機之深層關系,永遠是如此不可捉摸。本書遴選了作者關於各種歷史人物的評價,分析其性格的形成與命運的經歷,使人感悟和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