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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寶文經過十年寒窗苦讀,我終於圓了夢寐以求的大學夢。既驚喜又憂愁的父親東挪西借勉強爲我湊夠了入學費用後,面對高高築起的債臺,長嘆了一口氣,決定和我一塊離開豫東平原那個普通的村落、那個已然被掏空的家。我北上,首都的一所大學裏有我的一個座位;父親則南下,打算到廣州投靠村裏已在那兒“站穩腳跟”的老哥,從事苦髒累的收廢品“工作”。
分手時,父親千叮嚀萬囑咐,事無鉅細。看着父親清瘦的面龐,花白的頭髮,略駝的背,我禁不住潸然淚下,畢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父親能經受得住高強度的體能透支嗎?
到了學校,我對父親的思念與日俱增,擔心父親的身體,牽掛他的生活,不知風雨會否打溼父親的視線,不知那座城市會帶給他什麼,希望抑或失落?我把這一切化作學習的動力,在心底裏一次次告訴自己,決不辜負父親的辛勞和期盼。
一次,我到校圖書館查資料,在期刊閱覽室,一家雜誌正在舉辦以“我的父親”爲主題的徵文信息吸引了我。巧的是,那家雜誌就在父親委身的城市。那一刻,我心潮澎湃,有一股力量在胸中奔涌,有千言萬語想傾訴。我決定參加這次徵文。回到教室,我拿出紙筆,把自己對父親的牽念、祝福等一股腦兒全傾吐了出來。沙沙的書寫聲伴着淚水在紙上流淌。隨後,我懷着萬分虔敬的心情把那篇飽蘸我真摯情感的文章寄了出去。這是我平生第一次投稿。
兩個月過去了,遺憾的是,我對父親的殷殷之情並沒有傳遞出去,直到徵文結束,我也沒有看到自己那篇文章變成鉛字。我鬱悶、壓抑,感覺受到了莫大的打擊,發誓以後再不投稿了。
轉眼到了寒假,我回到了那個雖貧窮卻溫情四溢的家。讓人欣慰的是,那個城市照亮了父親坎坷的人生路,幾個月下來,父親不但攢夠了我下學期的費用,還償付了一部分債、採購了不算寒酸的年貨。
除夕夜,全家人圍坐在餐桌旁,父親特意打開一瓶酒,給自己斟上一杯。但並沒有立即喝,而是從貼身口袋裏掏出了幾張皺巴巴的紙,鋪展在我面前,“文兒,這是你寫的吧。”天哪,這不正是我寄給那家雜誌社的徵文稿嗎,它怎麼到了父親手中?父親見我一臉的驚訝、狐疑,娓娓揭開了謎底:“一天,我拉着收廢品的架子車路過一家雜誌社門口時,保安叫住了我,說有一些廢紙要處理。我就跟着他進去了,裝了滿滿兩編織袋。回到郊區的住處,我在整理這些廢紙時,無意中看到了你這篇文章。”什麼?竟有這麼巧的事?莫非這是冥冥中的天意,應了那句“心有靈犀一點通”?也許,這是上蒼不經意的安排吧。
父親頓了頓,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意味深長地說:“我雖識字不多,還是讀懂了你寫的內容。我理解你的心情,看得出你對寫文章比較擅長,希望你別放下手中的筆,繼續寫下去。”我爲父親的誇獎感到汗顏,他哪裏知道,我的“處女作”沒有發表在報刊上,而只是“發表”在了他的心裏!
18歲之前,我對文學很淡然,18歲以後,我決定圓自己的文學夢。“別放下手中的筆,繼續寫下去”,帶着父親這句質樸的、飽含他無盡希冀的話語,我返回了學校。我利用課餘時間潛心寫作,一個月後,我的一篇散文終於在一家報紙上變成了鉛字。接下來一發而不可收,我的名字和那些反覆醞釀斟酌的文章不時展現在讀者面前。三個月後,我被校報吸納爲編輯。同時,隔三岔五飛來的稿費單基本上解決了我的生活費。而且更重要的是,畢業後,我順利應聘到了一家報社,從事着心儀的文字工作。
“別放下手中的筆,繼續寫下去!”父親,您的這句話將讓我牢記一生,踐行一生!它讓我永遠保持一種昂揚向上的姿勢,堅定一種永不言放棄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