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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日,在菜市場門口,隱約聽到有人跟我打招呼。“周法官,你不認識我了?我是秦家坪村的老黎呀!”再一看,只見左側站着一對年約50多歲的男女。看着我茫然的樣子,女的說:“我和老黎在你手裏打過離婚官司呢。”
“啊,是你們兩口子呀。”我的思緒一下回到十幾年前我審理的一起離婚案件,當事人就是眼前這對夫婦。老黎剛服刑回家,女的便起訴要求離婚。我清楚地記得老黎收到傳票時那一臉的絕望。
答辯期滿後,我在法庭開庭審理了這樁離婚案子。法庭上,女方陳述,結婚以來,稍有不順老黎便拳腳相加。女方當庭陳述“我真是被打怕了。法官一定要爲我做主啊!”老黎反覆向女方認錯,說服刑三年多,受到了法制教育,懇求女方給個機會。女方則堅決要求離婚,當庭調解沒有達成協議。
庭審結束,我把女方留下來調解。從他們的婚姻基礎、老黎服刑期間的表現、子女成長等方面對她進行說服,請她重新考慮離婚問題。特別強調了老黎剛回歸社會,如果離婚,讓他妻離子散,他可能破罐破摔。
過了幾天,我找到在三景鄉里開會的秦家坪村支書老覃,向老覃介紹了老黎夫婦離婚案件的審理情況,並請他幫忙做女方工作,讓他們兩口子和好。
又過了十幾天,老黎夫婦來到法庭,遞交了老黎的保證書和女方的撤訴申請書。臨走時,女方撂下一句話:“這次我是看在法官和覃書記的面子撤的訴。老黎要是還像以前那樣待我,半年以後,我再來起訴。”
1999年冬季的一天,我和同事小秦到秦家坪辦完案,路過老黎家門口,正在門前鋸柴的老黎看見我們後,熱情地招呼我們歇歇腳。攀談中,我們瞭解到老黎夫婦感情還好,只是日子過得拮据。“這不,我們砍了些耳杆子,明年開春點幾棚木耳換錢呢。”我們與老黎夫婦告別時,老黎的愛人說話了:“周法官,你們今天辦案路過我家門口,吃頓飯再走吧。”我們執意要走,老黎說:“要是瞧得起,吃完晚飯後我送你們到辦事處。”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我們決定在老黎家吃頓飯。男人生火、女人做飯,一個多小時的工夫,一桌飯菜就擺上了飯桌。老黎取出自家釀製的包穀酒,盛情難卻,我們端起酒杯。酒過三巡,老黎打開了話匣子:“周法官、小秦,去年剛收到法院傳票那會兒,我連死的心都有了。感謝法庭做調解工作,才讓我們一家團圓。”女人說:“還說呢,還不是跟着你過窮日子。”小秦說:“你們現在夫妻恩愛,身強體壯,只要勤勞,不愁沒有好日子過。”吃罷晚飯,老黎打着火把把我們送到三裏開外的辦事處。
一年以後,我回到縣城工作。十多年過去了,我再也沒有見過老黎。沒想到今天在這裏見面了。
老黎告訴我,他母親前年去世,女兒出嫁了,兒子結婚後小兩口在外打工,自己和愛人在家帶孫子,家裏蓋起了三大間磚木結構的房屋。“我們在家裏種了兩畝多地的反季節蔬菜,每年純收入不下萬元呢。”我想邀請老黎夫婦到家裏吃頓飯。老黎說算了,兩歲多的孫子還託人照看呢。
看着老黎夫婦遠去的背影,我心中的一個疙瘩落下了:老黎對妻子實施暴力並犯罪服刑,妻子請求離婚,無可非議。如果當時簡單判決他倆離婚,這對剛出獄的老黎又是一次打擊。爲了讓老黎重歸社會,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他感受家庭的溫暖、親人的關懷。於是找當地的村支書再次做老黎妻子的工作,最終我們的努力收到了效果,老黎一家幸福起來。
作爲一名法官,不僅要考慮裁判的法律效果,還要兼顧裁判的社會效果。許多案件,比如離婚、贍養、鄰里糾紛等,如果爲了省時省力省事,端坐公堂,一判了之,可能毀掉一個當事人,甚至毀掉一個家庭,破壞原本可以修復的社會關係。在基層辦案這麼多年,我感觸頗多,農民樸素的道德意識,簡單的生活願望,讓人感慨。作爲基層的辦案法官,要深入實地,調查研究,弄清案件前因後果,綜合考慮案件的各方情況,多做調解工作,才能把案件辦好。
(作者單位:湖北省南漳縣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