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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最新出版的作品是一本劇作集,其中有《我們的荊軻》。去年夏秋之際,北京人民藝術劇院將這個劇本搬上舞臺,由執導過《北京大爺》等劇的任鳴導演,該院當家小生王斑主演。
看來像部穿越劇
故事很簡單,講的就是流傳千年的古老故事——荊軻刺秦王,不過在莫言的筆下,唱著“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荊軻,刺殺秦王的動力變得模糊可疑,他就像一個浮躁、虛偽、急功近利的現代人,不小心穿越回千年之前,為了成名不惜任何代價,在觀劇過程中,常常令人有這是古代還是現代的時空疑問。
全劇第一句話由那個同荊軻一同刺秦,卻在秦王面前嚇死的可憐少年秦舞陽說出,他用“現代時髦青年腔調”說:“這裡是什麼地方?人藝?否!兩千三百多年前,這裡是燕國的都城。”“現代時髦青年腔調”這八個字來自莫言劇本的表演提示。之後,秦舞陽的朋友高漸離同樣用這種腔調唱起打油歌:“沒有親戚當大官,沒有兄弟做大款,沒有哥們是大腕,要想出名,難上難,咱只好醉生夢死度華年。”
劇中的荊軻,是一個“每到一地,就提著小磨香油和綠豆粉絲去拜訪名人”的人,他同秦舞陽、高漸離及劇本虛構的屠狗坊的狗屠等人一樣,每天都迫切地想出名,甚至比他們更甚。在答應了太子丹的刺秦要求後,他從寒捨搬進了華麗的宮殿,還擁有了太子丹的寵妃——燕姬。在這裡,他請高漸離講述古代刺客流芳百世的原因,每講到一個人,一副古畫卷從舞臺上空驟然垂下,而秦舞陽和狗屠以情景再現的方式,模仿畫中的刺殺場面。
荊軻刺秦為出名
莫言在劇本中寫了十個小節,分別是成義、受名、贈姬、決計、死樊、斷袖、副使、殺姬、壯別、刺秦。其中第六節“斷袖”是關鍵段落,荊軻向燕姬表白,希望在臨走前獲得暫時的情感慰藉,而燕姬卻指出他的虛偽,對荊軻的刺秦動機步步逼問,不客氣地指出荊軻的想法:“俠客的性命本來就不值錢。對於你們來說,最重要的是用不值錢的性命,換取最大的名氣。”她更道破天機,“你殺了眼下的秦王,他是主角,你是配角。你能殺而沒殺眼下的秦王,他是配角,你是主角。既然是演戲,那當然要賺取最熱烈的喝彩。世人總是更願意垂青失敗的英雄。”
於是,荊軻刺秦的悲壯故事,在莫言筆下成了為獲取名氣而精心設計的局,在劇的最後,荊軻如願以償地刺秦失敗,不過出乎意料的是,那個被他扯下袖子而逃跑的也並非真的秦王,真正的秦王冷冷地對將死的荊軻說:“以為刺殺一個元首就那麼容易?!連那些暴發戶都有兩個替身。”五年後,高漸離再去刺殺秦王,秦王不勝感慨:“小小一個燕京,怎麼會有這麼多想出名的人?不把這些家伙消滅乾淨,天下就不會和平。”
古為今用引爭議
作為新編歷史劇,或在講述方式上或在主題立意上與以往不同,纔有搬演的必要,莫言顯然選擇了後者,他拋開了戰國末年群雄間的政治角力和功過是非,找到了一個非常刁鑽的點來鋪陳新的故事,用現代社會急功近利的浮躁心態,為荊軻、秦舞陽、高漸離等人的刺秦編寫了新解釋。莫言曾表示:“這部戲裡,其實沒有一個壞人。這部戲裡的人,其實都是生活在我們身邊的人,或者就是我們自己。我們對他人的批判,必須建立在自我批判基礎上。我們呼喚高人,其實是希望我們內心的完美。”他還在新出版的劇本集訪談錄中談到自己發現“名利皆虛,神馬都是浮雲”,“前幾稿我希望表達‘我們都是荊軻!’改到最後這一稿,我只是表達清楚‘我就是荊軻!’”任鳴導演在節目單上也寫下這樣的導演闡釋:“這個歷史劇需要一個新的排法,既是歷史的又是現代的。歷史在新解中尋求生命力,而戲劇在這一刻就像鏡子一樣。”
不過,歷史劇該如何界定歷史與現實的關系,對歷史的忠實度該如何拿捏,始終是值得我們去思考和討論的問題。以往對古人義舉所賦予的崇高命題固然有一廂情願之嫌,然而反之,以現代人的“小人之心”度古人的“君子之腹”是否合適也值得商討,名利觀取代英雄觀、歷史讓位於編造,成為該劇演出後爭議最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