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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晨報書評人譫小語
有一次去朋友那裏喝茶,那是一款陳年普洱。茶盞剛一近脣,迎香穴便自動打開,腦海裏瞬間浮現出兒時的鄉下,夏日雨後,炊煙裊裊。入口後,朋友問怎麼樣,我說:“這茶我喜歡,是小時候的味道。”聽慣了香氣、湯色、回甘等專業用語的朋友折服於我的形容,至今還常提起那款“小時候”。周華誠先生的《一飯一世界》就是這樣帶着我們穿越時空,在天上地下任意馳騁間感悟美食、美景、美好的一切。
有些味道可以讓我們忘了時間和空間侷限,可回到從前,也可至千里之外,不怕那光陰荏苒負了深情。或一個人的午後,或睡前掌燈,靜讀《一飯一世界》,感受到的是時光流逝之美。
記憶裏,家人團聚、朋友重逢、同事言歡,以及重要日子等等都和吃有關。在外學習、工作想家了,首先想到的是母親的菜;想起多年不見遠方的朋友,離不開那一次我們在某某飯店的小聚。“一碟花生米,誰也嚼不出我們的味道。”相信有過在外求學、謀生經歷的人對這句話都不會陌生。大學寢室,熄燈後,把偷着買回來的啤酒用飯缸分一下,就着花生米推杯換盞,那大概是一生當中喝過最香的酒。“爲了生活四處奔波,像小城的一粒粒草籽被風紛紛吹走,散落到四處生根發芽、努力生長。難得能聚齊在小城,每一次我們都珍惜這樣的機會,默契地要去大排檔坐坐,說說話,喝喝酒。”這樣的吃,已經不只是吃。吃,有時是緬懷過去、祭奠青春的一種方式。
與吃有關的記憶難免會有憂傷,當然更少不了歡樂。作者講小時候武俠小說狂在課桌上挖洞窺書,研習烹製“叫化雞”的祕方;酒席上村裏的嗜肉者打賭比賽吃肥肉,吃得風生水起;還有縣裏的名人粉幹老太,很多人慕名去她店裏聽她罵人,說是罵人實則是淳樸豪爽的個性給大家帶來了快樂。作者以樸實的語言將這些“遺聞軼事”娓娓道來,配以蠻有童趣的插圖,簡直可以拿來當下酒菜了。
很喜歡威·布朗的一句話,“人們聽到的最美的聲音來自母親,來自家鄉,來自天堂”。說得真好。不過我覺得應該再補充一下:“人們吃到的最美的食物也是如此。”和周先生一樣,我也有過一段在鄉下生活的童年時光。所以當他說到鄉村酒席上的肉、說到豬油拌米飯,我的舌根裏早已開始分泌唾液澱粉酶了;當他說到“記憶中那瀰漫着炊煙、飯甑、石臼味道的綿綿香甜”、說到“春天的味道,是思鄉的味道”,我也開始想念遙遠的故鄉了。
民以食爲天,吃在我們中國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周先生在書中提到了傳說裏的吃、古詩裏的吃、電影裏的吃,也提到了皇帝的吃、名人的吃、老百姓的吃。過去糧食不夠,吃當然重要;現在不愁吃不飽了,吃依然貌似重要。城市裏像樣一點的飯店一到晚上飯口便人滿爲患,可是如今的吃卻似乎少了那麼一點味道。吃在很多時候就像打招呼握手一樣乏味,“方便的時候一起吃個飯,方便的時候到你家玩……然而多數時候就像個外交辭令,永遠難找到真正落實的時間”。至於那些講排場的應酬則不只是乏味,更是反胃。味覺不止於感覺味道的人類啊,飯,應該是這樣吃的嗎?所以,在這樣的社會風俗裏,周先生所講的關於吃的故事總是那樣令人豔羨。其間最打動我的莫過於那個關於薄荷的故事,那個如薄荷一樣從容、淡定、純潔的“幸運圈”女孩,願她在那個偏遠的鄉鎮生活幸福。
一飯一世界。在作者所描述的這個世界裏,我們跟着吃,跟着笑,跟着回味,跟着感傷,跟着超脫眼前的瑣事與煩惱,品味遠離塵世喧囂的清雅與灑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