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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喝多了的時候特別愛說人生箴言,而一桌子平時很斯文賢淑的婦女到了一塊兒就開始現原形,好像下肚的是雄黃酒。後來我發覺“神叨叨”這狀態如同斷了頭兒的帶電的電線,一旦彼此搭上,立刻就能擦出火花。據說有回,我眼中含淚地拍着旁邊一孩兒媽媽的肩膀說:“寶貝兒,沒人疼你的時候,一定得讓自己活得像個爺們兒!”之後,那孩兒媽媽果真跟個爺們似的抱着酒瓶子開始對嘴兒喝紅酒,咕咚咕咚喉嚨裏發出的聲響如同戰鬥的號角,瞬間在座的全先乾爲敬了,只有我,一勺一勺很斯文地喝着酸辣湯。
女人如今活得都跟時光倒流似的,雖然有顆爺們兒的心,但長相上非常女人,一個個細皮嫩肉不知道給美容院捐了多少功德錢。有一天在吃飽了都不願意散去的當口,旗袍愛好者建議大家集體去定做旗袍,說以後再見面就能跟名媛似的了,儀態萬方雍容華貴。這讓我立刻想起了“13個羊脂球”那電影,我說我不去了,沒場合穿,還要去買鳥食,打算早退。但旗袍妹在桌子上磕着茶杯子說:“不行啊!你再不捯飭捯飭就成大爺了!”因爲不想當女大爺,所以被她們夾裹着到了某小區。
如今做旗袍的人很低調,特別謹慎地打門上貓眼兒裏瞄我們,怎麼都像從事不良交易的。開門的是位南方大爺,臉跟頭髮一樣白,嘬着腮。大爺年事已高每天不怎麼接外活兒,但架不住一羣女的起鬨一樣瞎張羅,他恨不能趕緊把我們打發走,於是沉默着開始給每個人量體裁衣。他老伴兒拿着一個本,給我們依次編號,然後記錄身材尺寸。
我還是小學畢業的時候很隆重地被我媽帶到門口的集市裏,找了個裁縫給我裁褂子,翻烙餅地轉幾圈兒,拿尺子一比劃完事,做的衣服永遠是低哩甩掛的,打15歲一直能穿到55歲。相比之下,這做旗袍還真講究,除了印象裏常規做衣服常量的部位外,額外還給量了領下、後背、腹圍、大臂的粗細等,總之,從量尺寸中足能窺見做旗袍的嚴格與精細。但我提着氣,渾身繃着勁也沒讓那倆地方尺寸少多少,作爲女大爺,我尷尬地發現就我壯實。我怯生生地問:“能麻煩您給我做件休閒款的旗袍嗎?”南方大爺裝聾,我聲音高了八度,又問了一遍。他眼睛跟鉤子似的挑了挑衣櫃,讓我拿件最肥的套上感覺一下。
我隨手摘了件渾身大牡丹跟要唱大鼓似的衣服進了試衣間。穿得那叫一個費勁,又怕
把人家衣服弄裂了訛咱,小心翼翼地裹自己。旗袍還真不錯,感覺跟穿背背佳似的,人立刻就高傲了,昂首挺胸梗着脖子。可惜太短,包着屁股。我夾着腿,邁不開步,幾乎是蹦着出來的。閨蜜們起鬨般讚美,還有吹口哨的。我問還在量體裁衣的大爺,能不能把旗袍的下襬再往下落落,最好能到腳腕子,把大粗腿擋上。他老伴兒冷不丁接了一句:“我們這不做連衣裙。”噎死我了。
到了集體選布料環節,主人打牀上抱出三大本布樣,讓我們各自挑花色,跟我在傢俱城定做沙發似的。旗袍妹選了滿是長得成精了的長水草和熱帶魚圖案,孩媽媽選了黑色鏤空類似紗繃子的布料,還有個人選了芍藥配光片的布……這些我都不喜歡。因爲就差我了,她們明顯有些着急,在逼問下,我說:“我喜歡渾身是機器貓圖案的,哆啦A夢那種。”旗袍妹惡狠狠地甩出一句:“丟人!”我想象的翅膀立刻開始翱翔,我穿着渾身機器貓圖案的,跟大連衣裙似的休閒旗袍行走在大街上和飯館樓道中,這得是多亮麗的一道風景線啊!孩兒媽媽說:“你就是吃了沒文化的虧,穿那個可以直接上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