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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納普爾納山區徒步的第一晚,我們住在一個叫Ulleri的村子,村民沒有幾戶,大都是沿着陡峭的石板路兩側建立的家庭旅館、小餐廳,膳宿設施可稱得上簡陋,但乾淨舒適,庭院裏擺滿花盆,和牆壁上豔麗的花卉圖案相映成趣。最吸引人的是,我們住的那家客棧二樓所有的客房都朝向雪峯,晚上躺在牀上本來還想記點筆記,但因爲太疲勞而一下子就睡過去,等再醒來時已是凌晨,從窗戶望出去,雪峯在明亮的月光下熠熠發亮,無比寧靜又格外遙遠,我一時難以相信自己怎麼會突然置身於地球如此偏僻的一個角落。又過了不知多久,早起的馱夫趕着驢子走過窗外的石板街,悠揚的銅鈴聲緩緩迴盪,天色放亮。清晨的客棧格外熱鬧,說英語的說日語的說泰語的說廣東話的說普通話的,大家都聚在擺好大長條桌的院子裏邊曬太陽邊等早餐,廚房裏正在煮奶茶,暖過身子正好上路。
第二天在Ghorapani住的客棧更是有一個令人叫絕的觀景臺,站在那裏,道拉吉里峯、安納普爾納主峯等像環幕電影般依次排列,一覽無餘。黃昏時我坐在那裏凝視雪峯,太陽即將墜落時,雪頂上的色彩因光線而變化多端,從金黃到玫瑰色,隨後灰黑色像潮水般從山底涌上,最終山尖上的一抹金紅色也會消失,但山頂的旗雲又開始像舞臺幕布一樣變幻色彩。天黑下來時我已幾乎要被凍僵,好在客廳裏一個巨大的火爐早已把整個客棧都烤得暖烘烘的,大家圍在火爐邊,有人看書,有人寫明信片,我要了一杯奶茶光着腳烤火,差點就想睡過去了。
相遇是徒步中永恆的主題,每到10月以後的徒步旺季,狹窄的山路總是很熱鬧,大家真可謂來自五湖四海,但不必費心想着用哪國語言跟別人打招呼,一句“Namaste”(你好)加上微笑就足夠了,唯一的例外是當耳邊飄過天津話大連話或者廣東話,我們都會相視一笑,然後忍不住湊在一起聊一陣子,交流路上的信息。旅行就是這麼奇妙,把原來在同城同地漠然相對的人,在一瞬間就變爲朋友,或至少短期內如此。以前也從未想過,在喜馬拉雅山脈深處一條不知名的山谷,我會和來自香港、桂林或者更多地方的人迎面相遇,坐在同一張大木桌上喝啤酒聊天。事實上,在徒步時認識的幾位國內朋友,到現在我們還保持着聯繫。
在路上嚮導克里什納曾問我:“你喜歡trekking嗎?”我未置可否,其實我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爲什麼要來這裏?我們這樣不遠萬里坐着飛機來爬山,體驗的無非是當地人日復一日、祖祖輩輩的生活而已,沿途遇見不少當地人走山路,他們把揹帶繃在額頭上以撐起背上的重物,赤腳穿着人字拖,把我們這些用衝鋒衣、登山靴武裝起來的人們遠遠拋在後面,頗爲諷刺。不可否認旅遊業給當地經濟的貢獻,但也不要忽視其它的一些影響。出發前我特意準備了一些文具和糖果,準備送給遇見的小朋友,但在徒步過程中我發現當地NGO呼籲遊客不要隨意送東西給小孩,在一個村子我就親眼目睹幾個孩子攔在路上向過往遊客討要東西,大家的表情都頗無奈。
但在絕大多數情況下,當地人淳樸安靜的笑容給我留下了最美好的印象。我也記得在人生的幾個日夜中,我放下了日常生活中的繁雜瑣事,關掉電話,停止上網,只是簡單地走路,靜靜地凝望雪山,收穫的卻是一種更加豁朗平和的心情。想起在路上曾見到一面牆上用英文這樣解釋“NEPAL(尼泊爾)”:Never End Peace And Love (讓愛與和平永存),用來形容在安納普爾納的觀山感受,真是再恰當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