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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胸圖》線描本局部之一
《美胸圖》線描本局部之二
《美胸圖》線描本局部之三
——周湧訪談
周湧,廣州美術學院中國畫學院教授,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他不斷參與在中國當代藝術框架內的水墨實驗。他發出的“中國實驗水墨不是中國畫”的聲音曾經在國內水墨圈名噪一時。
顯然,廣東在實驗藝術範圍的情況頗爲特殊:一方面,先鋒、前衛的實驗在這片土地從未停歇,卻一直處於個體、獨立體驗的狀態;一方面,大規模的藝術思潮、運動幾乎從來沒有在這一方水土誕生並風行起來。
而實驗水墨一直是中國水墨畫在當代藝術格局中的一個特殊的窗口,說特別是因爲“水墨”似乎承載着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使命”——一個民族長期以來形成的文化與習俗慣性,是否能夠、應該演變爲完全與當下契合的全新樣貌。站在不同的立場顯然會有不同的結論。
本報記者:黃頌豪
記者(以下簡稱記):首先,作爲中國當代藝術一直的參與者,你如何評價現今的當代藝術現象?
周湧(以下簡稱周):從世界範圍來看,今天的中國社會是很有特點的社會,爲藝術創作提供了完全不同於歐美的藝術經驗與資源。
在上世紀80年代,中國的當代藝術對當時的社會有引領作用。而現在中國當下社會的豐富性和複雜性要遠高於中國的當代藝術——這說明中國的當代藝術在精神上、知識上沒有引領當下社會,對當下社會的先覺性沒有了。它已蛻變爲一個圏子、一個名利場。
記:現在回過頭來看,你認爲在中國水墨藝術實驗摸索中,有什麼關鍵性節點?
周:1996年在廣東召開的“走向21世紀中國當代水墨藝術研討會”可以說是中國水墨藝術發展的一個轉折點。這次討論涉及後殖民、全球化、都市化、地域文化、文化身份、文化衝突等熱門的問題。之後幾年,抽象水墨在中國成爲主流樣式,也使廣東的劉子建、方土、魏青吉、王川、樑詮成爲中國抽象水墨的代表藝術家。而皮道堅、魯虹、黃專、王璜生、李偉銘等批評家對水墨實驗運動的積極介入,更使廣東成爲當代水墨創作理論研究的重要陣地,對中國當代水墨藝術的發展產生了美術史意義的影響。
上世紀90年代後期,隨着全球化,中國當代藝術被捲入國際化的藝術格局中而逐漸成爲國際當代藝術的一部分。抽象水墨由於在表現當下人的生活狀態及問題時缺乏直接性,被表現都市人精神特質的寫實性水墨所取代——注重形式語言的現代藝術方式漸漸地被不再看重語言實驗的當代藝術方式所取代。
黃一瀚這時拉起了“卡通一代”的大旗,將充滿商業文化氣息的新潮男女作爲描繪對象、將電腦效果與宣紙上的筆墨肌理結合起來,表現都市商業文化帶給人的視覺感受。他的實驗爲水墨這一媒材直接有效地表現當代人的生存狀態及精神特質提供了一個很好的範例。
記:既然說起“水墨畫”,就不得不涉及中國畫曾經的輝煌“文人畫”。
周:宋、元時期,古代文人們創造的文人水墨畫在當時是有明確的文化針對性的。到了今天,現代社會生活的發展使得傳統水墨畫失去了它賴以存在的人文環境。除了“玩筆墨”,已無法對當下社會及文化提出問題。
記:在我的印象中,廣東在中國當代藝術的格局中幾乎沒有出現過大規模的風潮與運動,什麼原因促使你們進入當代水墨實驗運動之中?
周:上世紀80年代是充滿期待的時代。廣東作爲改革開放的前沿,在很多方面進行了制度創新的大膽嘗試,商業社會形態逐漸形成。加上毗鄰香港,新思潮容易傳入。這些因素很自然地對我們這些剛畢業的年輕人產生影響。新的概念、新的判斷標準讓我們模模糊糊地意識到過去那些被灌輸的教條的空洞。因此,我開始形成自己的想法和藝術追求。那時,大家都很有激情,我們的作品對廣東國畫界衝擊很大,大家開始關注我們。
記:廣東引以爲傲的實驗精神在上世紀80年代的水墨畫領域有什麼表現?
周:從對傳統水墨進行形式探索的現代水墨實驗、到對當代社會問題及當代文化進行直接表達的
當代水墨實驗,在全國範圍內廣東都是一個重要的實驗場。
從大的方面來說,廣東當時有油畫系105實驗室、南方藝術家沙龍以及“大尾象”工作小組等實驗性摸索。而在水墨領域,陳新華、黃一瀚、李勁堃、李東偉、左正堯、周湧、方土等一批不滿足於舊中國畫模式的青年人聚在一起,組織了“大阿龍”國畫研究會以及“後嶺南畫派”。思考、爭論各種藝術問題,大家根據各自的想法進行水墨畫的探索實驗。
記:你提到的是一種以顛覆爲目標的實驗,在水墨領域全國範圍內是否存在着另外的方式?
周:當時,在全國流行的“新文人畫”給廣東搞水墨實驗的青年人提供了一個反叛的目標。“新文人畫”是由江蘇一批中青年畫家發起,試圖通過傳統文人畫的筆墨趣味來追尋古代文人把玩人生的精神境界。由於缺乏傳統文人深厚的學養以及與社會發展的文化趨勢相背離,所畫的東西只能重複傳統文人畫的審美趣味和表面形式,但缺乏傳統文人特有的人格魅力而流於矯揉造作的形式主義。被批評界稱爲“僞文人畫”。對於當時廣東我們這幫搞水墨的人來說,創造一種新的水墨畫是大家的共識,大家不約而同地將一種積極開放的、濃郁強烈的品質融入到畫面中。
記:時至今日,當年被批判的“新文人畫”依然存在並活躍,你怎麼看?
周:中國藝術有一個潛在的“本土邏輯”,不聲不響地左右着中國藝術的發展進程。那些脫離“本土邏輯”的藝術,最後都銷聲匿跡了,這是一個值得研究的現象。
記:從你自己的創作來看,你進入中國當代藝術語境的具體方式是怎麼樣的?
周:我的創作是想觸及水墨藝術與當代藝術和當代文化之間的某種關係,試圖觸及水墨藝術當代性的課題。
從上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我不斷介入水墨畫領域的各種革新運動,並逐步確立了我獨立思考、實驗性、創造性、社會批判性的基本價值取向。在創作中不再只考慮形式感的問題。社會學含義在畫面中越來越多。
我用一種單純、明確的水墨語言來表現我們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用與傳統水墨畫截然相反的處理方法:不用流暢的線條,不用書法用筆入畫,將傳統水墨畫線條的文學性、趣味性都去掉,積點爲線,用平塗的方式對線與墨進行冷處理。使水墨畫這一傳統媒材能直接對應今天人們的視覺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