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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人的精英意識,不應體現爲“高人一等”的優越感並由此作繭自縛,而應內化爲“先人一步”的卓越意識。
兩位北大“賣豬郎”陸步軒、陳生4月12日登上母校講臺後的這些天,相關報道不斷見諸媒體,當事人表白的心情與網友的熱議,都可謂五味雜陳。細讀媒體對當事人的採訪實錄,不禁爲北大“賣豬郎”感到遺憾——不是爲他們的職業選擇遺憾,而是爲他們對自身選擇的認識而遺憾。
“我給母校丟了臉,抹了黑,我是反面教材。”面對學弟學妹,陸步軒說完第一句話就有些哽咽。陸步軒選擇開店賣豬肉爲生,屬無奈之舉,其北大學生的身份在2003年被偶然發現、媒體加以報道後,頓時成爲社會熱點話題,北大學子在人們心目中的定式與現實中豬肉店老闆的角色形成極大反差,引發了社會對就業觀念、人才標準等衆多問題的深刻思考和討論。當時陸步軒本人所感知的酸澀、窘迫,與社會對北大畢業生出現“賣豬郎”那種驚詫莫名的高度關注,二者的情緒、心態在某種程度上是相通的。
一晃10年過去,社會環境和人們的認知已經大大改變,對擇業、創業、就業的多元化趨於平和與寬容。特別是大學生村官、大學生保姆、大學生殯葬工等等的常態化出現,已經表明,無論是個人、家庭,還是高校、社會,都越來越接受高等教育的目的不是培養所謂“天之驕子”,而是具有較高基本素質的就業者。符合社會實際需要來進行選擇,就是利益最大化、效益最優的選擇。今天,不少網友對其“丟臉說”的反映是:北大學生賣豬肉不值得大驚小怪,只要自食其力,賣豬肉不丟人,心態好纔是真的好。
北大的講臺接納了賣豬肉的校友,社會接納了賣豬肉的北大學子,論理陸步軒應該爲自己的選擇得到認可感到欣慰纔是,可他的思想觀念依然停留在過去的禁錮之中。他的自我感受和社會情緒不再相通。這種新的認知反差說明了社會的進步,卻也不能不讓人對這位北大學生心生遺憾:他依然爲此感到“丟臉”,暴露了他的思想意識降到了時代的水平線下,這是他作爲堂堂北大的學生真正應該感到羞愧的。
爲什麼陸步軒自認“丟臉”呢?因爲覺得自己“混得比較差”。另一位北大“賣豬郎”陳生相對豁達、淡定一些,也仍說他們是“北大的丑角”。儘管他們也說自己是正面的,並用實踐證明了北大人賣豬肉可以賣出不一樣的境界,他們完全能夠在爲社會提供安全食品的努力中實現人生價值。然而,他們那“混得差”、“丑角”的言論,其實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學而優則仕”的現代版,真實無誤地表明瞭在他們的思想深處,不同的職業是有高下之分的,對一些職業有先入爲主的歧視!人不是基於爲社會創造價值的多少來認定高下,而是因爲選擇職業種類的不同來判斷優劣。他們的誠實令人尊重,可這種職業平等意識的缺乏,人的平等意識的缺乏,實在是令人最感遺憾的!
在中國的現代化進程中,人的現代化是最根本的,而人的現代化的第一要義,就是平等意識成爲社會的基本共識。這種社會觀念的進步是緩慢而艱難的,很多時候,即使我們已經走了很遠,卻依然還在起步階段。就像社會雖然已經包容了北大才子去賣肉的現象,可從許多報道里對其冠之以“賣肉佬”、其本人命名的“屠夫學校”等等用詞,仍然微妙地映射出舊觀念的影子。也因此,我們完全可以理解陸步軒們所感到的壓力和糾結。然而,北大是承載着社會特別期望、擁有不尋常影響力的高等學府,因此,北大人的精英意識,不應體現爲“高人一等”的優越感並由此作繭自縛,而應內化爲“先人一步”的卓越意識。如是觀之,陸步軒們大可不必如此“悲情”,而應以更加堅定從容的姿態笑對自己、笑對社會。我甚至希望北大能走出更多的“賣肉郎”、“賣菜郎”、“賣雞郎”,用自己的學識去爲這些所謂“低層次”的產業與職業注入新的力量,賦予新的內涵,爲打造中國經濟的升級版獻出一己之力,更重要的是,在促進人的現代化、社會觀念的現代化方面起到引領作用。作爲北大人,應該有這樣的文化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