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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個夢。馮冬筍的夢是拿曲別針換別墅。自從他遇到了幾個收藏愛好者,就像知道了海盜藏寶山洞的密碼,心事重重但掩飾不住內心的欣喜。終於有一天,他攥着拳頭在我面前晃悠,然後說了句特別小兒科的話:“你猜我手裏有嘛?”我掀着擡頭紋問:“是送我的嗎?”他搖了搖頭,我瞪了他一眼:“你!趕緊從我眼前消失!”馮冬筍沒趣地打開了手掌,一塊跟滑石猴似的東西吊着紅繩子,“紅山文化。玉豬龍!”我根本就沒多看一眼,那成色的東西我們家門口夜市地攤上能鋪一塑料布,10塊錢3件。可是馮冬筍堅決不認同,他說他60塊錢買的,轉手就能賣幾百。當今有那麼多傻子嗎?
想發財的人永遠是神采奕奕的。凌晨4點,我被馮冬筍的電話叫醒,他讓我即刻出發,因爲想撿漏一定要趕早。我努力睜開眼睛,但叫囂着這個點兒根本沒公共汽車。他在電話那邊慷慨激昂地說:“坐什麼公共汽車啊,也許你等車那工夫好東西就讓別人買走了。”沒等他說完我就把電話掛了,堅定不移地又睡了一個半小時。
我從來沒遛過古玩市場,而且在我的印象裏都得是紈絝子弟或者錢實在燒得難受的人才附庸風雅地把別人墓裏的東西當寶貝存着並且把玩,簡直就是另一個層次的守陵人。馮冬筍不這麼認爲,他說買的不是東西,是中國歷史,是歲月積澱的文化。比如,他看見一個立在馬路牙子上的大瓷瓶子,立刻跟專家似的拿手指頭彈彈瓶壁,手法非常像挑西瓜。然後側耳聽去,雖然是大清早,但撿漏的人已經讓這裏人聲鼎沸,除非把瓶子砸了才能聽出點動靜。他問攤主多少錢,對方告訴他四千八,馮冬筍這手就沒停止彈瓶子,邊彈邊說:“這太離譜了。咱實打實,多少錢?”對方站了起來,一手拎了拎褲腰一手按着瓶子欠身說:“大哥,你給個價!”馮冬筍沉吟數秒說:“20!”這數打他嘴裏一出來,我噌地往後退了一步,攤主真好脾氣,只是滿臉鄙視地揮揮手又坐下了。四千八直接劃到20,這不是找打嗎?文化太不值錢了。
後來,馮冬筍又看上一個青花瓷的瓶子,他非常有文化地給我講,那瓶子上面之所以有蓋,是蒙古將士征戰沙場,當有人戰死後就將骨灰放在這種瓶子裏帶回故鄉。我大驚:“也就是說,這瓶子是骨灰盒?”他深沉地點了點頭,然後大聲問:“100!出嗎?”我在旁邊小聲問:“你要買這個幹嘛?”他一回頭:“放茶葉。”
馮冬筍苦苦尋覓一種玉雕小人,他說古代文人都在腰間別一個。後來,我看他每每拿起那種小石頭人都會起一層雞皮疙瘩,那種文官我在東陵見過,古代君王墓地外面都有。好不容易說得他放下這個,又拿起一個《聊齋》裏的書生。當我們從古玩市場離開的時候,他腰裏如願以償地掛着個人。
馮冬筍確實有文化,一個杯子一個碗都能給我講出不同朝代的歷史特徵,但我依然沒有想擁有這些東西的衝動,沒做好對來路不明的東西薪火相傳的準備,我害怕。比如我剛讚美了一個玉蟬不錯,馮冬筍就跑過來說:“這是放在死人嘴裏的。”我都懷疑他以前是盜墓的,怎麼對地底下的東西那麼明白呢?
很多人做收藏說這是收藏文化,把文化按在商業鏈條上,文化的光澤暗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