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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歲的打工者冉豔(化名),生活在一個自己也沒法解釋的“悖論”裏。她一家人在東莞的小屋,只能放下一張牀。她選擇這樣的生活,是因爲要在農村老家建一座“空巢”。
面對這個悖論的,不只是她一個人。
“當前我國有2.36億外出流動人口,其中1.63億爲外出農民工,還有7000多萬城鎮間流動人口。到2020年,我國城鎮人口將達8億,預計流動人口將達3億多。如果再不着手解決城市外來人口的身份轉換問題,將對經濟發展形成制約和阻礙。”國家發改委城市和小城鎮改革發展中心主任李鐵近日表示。
青年學者呂途調查發現,戶籍制約下,這個龐大羣體中的許多人有一個共同選擇——供血農村,蓋“空巢”。
“農村房奴”之路:“買房——揹債——去打工”
冉豔的打工,可以說是由房子推動的。
2004年,她丈夫工作的煤礦倒閉了。“他從1994年開始就一直在煤礦裏上班,一共做了將近11年。”
同一年,他們“咬咬牙”在村裏買了房子。房款是兩萬多元,裝修又花了1.6萬元。其中不少錢是借的。
她買的是同村人剛建好的房子。“他建好之後,也因爲欠債,就出去打工了,把那房子賣給我們。”
爲了還買房子的欠款,他們一家三口也踏上了原房東的路——出來打工。
46歲的丈夫念過4年書,在外面上班,1個月可以掙1300多元。冉豔就在東莞出租房狹窄的樓道里做手工活。
“出租屋太小,只能放下一張牀,外面地方還大點兒;屋裏很暗,白天在屋裏幹活也需要開燈,白天在外面做,可以省電。”
“我的身體一直都很不好,是當年生孩子落下的病。我現在坐久了或者是站久了,都不行。”冉豔解釋她沒有進工廠做工的原因,“我現在做手工也掙不了多少錢,做手機上面的掛件,一天做2000個,纔可以掙14元,一個月大約可以掙500到600元。”
從江蘇到廣東東莞,這些年來,冉豔一家三口在外面打工,家裏的房子就閒着。他們有一個1991年出生的兒子,也在東莞長大。
冉豔覺得買了房子有點後悔。“因爲現在也沒人在家住,就是用鎖鎖着的。”
“新工人在城市工作,盤桓於侷促的居室,勞動的汗水換來的工資絕大多數都用在了老家蓋房子上。”呂途說。
她在《中國新工人:迷失與崛起》一書中,統計了包括冉豔在內的在東莞打工、老家在重慶市奉節縣農村的新工人的買房和蓋房情況,全部8位新工人中,6位在鎮上買的房子,兩位在村子裏買房或者建房。
這8人當中,出來打工時間最短的,也已經超過了10年。
在四川鄰水縣柑子鎮斑竹村,呂途調研發現的情況更甚奉節。
這裏的房子造價從幾萬元到幾十萬元,年輕的主人都不在,但很多人爲此花光了一生積蓄。56歲的老朱就是其中一人。
他一家都在廣州打工,包括老兩口、女兒、兩個兒子和兒媳婦。2009年,老朱辭了工,回到斑竹村,蓋了4層樓。
房子蓋了3個多月,僱了10多個工人,一共花了17萬元。“這些年打工的錢,一下子就花完了。”
但老朱認爲自己的花銷觀念毫無問題:“在這裏,家家戶戶都這樣,打工的錢基本上都花在房子上。”
提及未來的打算,老朱還打算出去打工,兒女們也不回來。因此,新蓋起的四層樓立刻淪爲了空巢。
同村81歲的林婆婆家情況同樣誇張:4層的樓,連廁所裝修得也很豪華;太陽能熱水器、傢俱是紅木的。400多平方米的房子裏,卻只有林婆婆和10歲的小孫女兩個人住,其餘兒女都在外面打工。
“這個房子花了20多萬塊。兒子打工的錢都花在這上面啦,還欠了幾萬元的債。”林婆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