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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病與痛
銀屑病是這個群體的共同疾病。銀屑病是皮膚病中的一種,該病病因不明,無從根治只能緩解,醫學上認為,適當日曬能緩解該病惡化以及給患者帶來的痛苦。這些銀屑病患者如此描述他們的癥狀:乾燥後皮膚會撕裂流血,隱私部位長時間不曬,寸步難行。
三亞大東海海灘裸泳裸曬的銀屑病患者,少時100餘人,多時400餘人。他們大都租住在附近村莊。他們中有教授、老板,也有打工仔和大學生。今年春節,三亞市認為公共場合裸泳裸曬有違公序良俗,開始整治裸泳裸曬行為。
但在銀屑病患者看來,這讓他們的最後的隱私也沒有了。『我要是光著、裸著,上那邊的游客區去了,那這是我的道德問題,我在大東海,僅僅是在一個邊上,一個沒人的地方,為什麼要曝光我們?』一位患者說。
除了極少數崇拜自然者,三亞大東海海灘的裸泳裸曬群體,絕大部分人是銀屑病病人,用他們的話說,這是『不死的癌癥』,上千年未解其謎。曬太陽,是他們緩解痛苦的方式。
冬天,他們出現在三亞;夏天,他們前往黑龍江黑河市的五大連池。從南回到北,從北來到南,一年四季,周而復始,這是他們固定的遷徙圖,就像魚兒追逐水,他們追逐光。
疾病
他們都患有難治的銀屑病
銀屑病是這個群體的共同疾病,該病病因不明無從根治。醫學上認為,適當日曬能緩解該病惡化以及給患者帶來的痛苦。
三亞大東海海灘東南角的裸曬群體,以東北人士居多,也有來自天津和江西等地的人,除了男人,更偏僻的角落還有女人和小孩。銀屑病是這個群體的共同疾病,用他們自己的話說,這是『不死的癌癥』。銀屑病是兩千多種皮膚病中的一種,千餘年來,人們一直找不到其病因及絕對有效的治療方案,普遍的共識是,適當的曬太陽是緩解痛苦的方式。
陽光、海水、空氣是上蒼送給三亞的禮物,而在東北,這些都顯得彌足珍貴。三亞市人民醫院皮膚科副主任王德軍告訴成都商報記者,醫學界臨床發現,銀屑病患者恰好集中在東北地區。
王德軍介紹,銀屑病病因不明,目前認為與氣候、免疫系統及遺傳有關聯,該病無從根治只能緩解,醫學上認為,適當的日曬能緩解該病惡化以及給患者帶來的痛苦。『該病天熱時不易發病,天冷容易復發。目前,大醫院使用的UVB儀器治療,就是一種原理類似日曬的治療方式。』
2002年,第一個銀屑病患者,來到了三亞大東海海灣東南方向那個稍顯偏僻的角落。當時,這裡是長著雜草的沙灘,與風景區主體區域有著天然的分界線。這個銀屑病患者在這裡赤身裸體,享受陽光的『沐浴』。
不久,更多的銀屑病患者加入進來,他們組成了裸曬奇觀的第一支隊伍。再後來,幾個開放的外國游客踱步至此,不明就裡地也加入了裸曬的行列,美名其曰親近大自然。
就像一塊發現的新大陸,在東北銀屑病患者口口相傳中,他們坐著火車、飛機,從天寒地凍的黑龍江來到陽光燦爛的海南。東北『候鳥』大家族中,他們是獨特的追光者。
群體
多達數百人 有教授也有打工仔
大東海海灘裸泳裸曬的銀屑病患者,少時100餘人,多時400餘人。他們大都租住在附近村莊,其中有高級工程師、教授、老板,也有打工仔和大學生。
哈爾濱64歲的老人馮乾坤身患銀屑病30餘年,他告訴成都商報記者,大東海海灘裸泳裸曬的銀屑病患者,少時100餘人,多時400餘人。這個獨特的群體,大都租房子在附近的臨村、漁村、港門村和沙林四處。
就像一個小型的社會,這個群體也分為三六九等。有的住10餘平米的房子,租金500~600元每月,有的住大房子,租金千餘元。大部分人在每年的10月至次年的4月間棲居於此。除了銀屑病,這個群體找不到更多共同屬性。他們中有高級工程師、教授、老板,也有打工仔和大學生。
我國只把紅皮癥型、關節病型兩種皮膚病列入醫保范圍,一些患者稱,在哈爾濱,其他類型銀屑病如要報銷需要住院,最高只能報銷1800元,這種限制也使得曬太陽成為他們最後的選擇。
在長期求治過程中,許多銀屑病患者都會陷入經濟困頓,醫藥費花銷10萬、20萬者比比皆是。一些患者白天曬太陽,晚上打工。為了治病,他們有的人甚至傾家蕩產妻離子散。
銀屑病患者韓龍興告訴成都商報記者,在日常生活裡,他們失去了愛情、尊嚴,他們不敢與人握手、共餐,他們被禁止進入泳池,因為隱私部位皮膚損毀,他們要麼找不到性伴侶,或者從此失去性生活。出行時,他們總戴帽子,著長衣長褲,臉部是這個群體誓死保護的最後領地。
這些銀屑病患者如此描述他們的癥狀:乾燥後皮膚會撕裂流血,隱私部位長時間不曬,寸步難行。早上醒來,床上留下一層皮。他們稱,犯病時會有自殺情緒。
抑郁和失眠是他們極易得的另外兩種病,只有在這裡,他們纔能找到心理的平衡和快樂。見到有人病情更嚴重,他們會產生一種虛假的安慰。
多年來,在大東海海灘,這群惺惺相惜的病患,在海水中、在陽光下,總能毫不顧忌地向自然界展示自己的秘密,長期的裸曬讓讓他們變得像黑色泥鰍。
三亞市人民醫院皮膚科副主任王德軍介紹,海水的衝刷和日光暴曬,能剝落他們身上結痂的死皮,帶來暫時的穩定。
衝突
曝光和整治他們覺得很受傷
這些年來,不少游客意外闖入這片裸曬海灘,尷尬場景讓他們不知所措。今年春節,三亞開始整治裸曬行為。而在銀屑病患者看來,他們只是在無人的角落療傷
另一個事實是,這些年來,不少不知道真相的游客意外地闖入了這片公共海灘,尷尬的場景讓他們不知所措。不成文的『光?島』景觀盡人皆知,但爭議之聲也愈演愈烈。期間,所謂『打造國際旅游島』『和國際接軌』等解釋,已偏離這一現象的本質,人們似乎忽略了他們不過是一群病患。
今年春節,當地長久的默許被打破,2月5日、6日、7日,三亞市有關領導帶領行政執法、旅游、公安等部門來到這片裸泳區進行宣傳教育。三亞市政府認為,公共場合裸泳裸曬有違公序良俗。2月8日,哈爾濱人孫建國因『屢教不改』被警方行政拘留,成為三亞裸曬被拘第一人。
2月17日與18日,成都商報記者走訪光?島,發現大多數銀屑病患者都能文明游泳曬太陽,『光?島』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光著屁股的島。岸邊,紅沙派出所的兩名協警和他們的同事,時刻注意著這個群體的行為舉止。一位韋姓協警告訴成都商報記者,他們的行動是20天,也可能持續到這批裸曬者離開三亞。他希望雙方和平共處,一般來說,他們也只乾涉『大面積的裸露』或者『長時間的裸露』者。
成都商報記者走近這群患者,發現最為顯眼的,是他們皮膚上結痂的死皮,部分嚴重者渾身紅皮,不忍直視。
這個群體普遍認為,銀屑病會侵略會他們身上的每一寸肌膚,平常無法自由見光的隱私部位,更是病情高發區。在描述自己的病癥時,他們大多能毫不避諱地展露自己的隱私。但患者馮乾坤認為,『監視』和曝光已經令他喪失了最後的隱私,『家人都很憤怒。』
馮乾坤年輕時是軍人,退伍後當了鐵路工人,後來去了原鐵道部的一家單位並從那裡退休。他認為自己是『為國家做了貢獻的』,理所當然能享受大自然的饋贈。
他喜歡這個地方,這裡有山,海水流速緩和,沙子溫度高,裸曬區東北面是一堵圍牆,沒有疾風。『我要是光著、裸著,上那邊的游客區去了,那這是我的道德問題,我在大東海,僅僅是在一個邊上,一個沒人的地方,一個彈丸之地,為什麼要曝光我們,究竟是誰動機不純?』馮乾坤的情緒,有些羞恥,也有些憤怒。
遷徙
每年4月他們會前往五大連池
每年4月,這個群體就會離開三亞,去往黑龍江的五大連池或者遼寧新城,他們在那裡泡冷浴,曬太陽。10月,他們又相約來三亞,以躲避東北的寒冬。
馮乾坤和老伴於去年10月來到三亞,租住在附近村莊,房子只有10餘平房米,房租每月600元,最貴的是機票,不打折的機票來回就五千多,『現在三亞物價上漲,我們花的只是微不足道的退休金,這些年,幾乎沒有人理解我們,只看到光屁股,我們來這地方,已經很邊緣。』
馮乾坤說,這片海灘不排除有『心理變態』者,但那只是極少數。至於他們,並不是一個喪失了羞恥之心的群體。
『我們從水裡上來的時候,看到游客過來了,我們都會晚上來一會,我們不是衝人家去的,我們不是無賴,我們這麼大歲數,我們變態嗎?不是,我們是受疾病的折磨,我們是和疾病做抗爭。』
長期的折磨,讓這個群體對醫術失去了信任。患者韓興龍說,打針吃藥只會增加體內毒素,加重病情,長期的銀屑病患者幾乎試過了所有藥物,卻發現『越治療越嚴重。』
每年4月份,這個群體就會離開三亞,去往黑龍江的五大連池或者遼寧新城,他們在那裡泡冷浴,曬太陽。
五大連池是火山噴發後被岩漿分割而成的底部相連的五個礦泉池,洗泉溫度為5? 15℃。6月底到8月底,五大連池陽光充足,裸泳裸曬現象蔚為壯觀,銀屑病患者更是趨之若鶩,馮乾坤是這裡的常客。
馮乾坤介紹,三亞大東海海灘的銀屑病患者,大多在此就已相識。五大連池有個大溫泉和一個曬場。男女穿褲衩去溫泉泡幾分鍾後,就奔赴男女曬場。兩曬場用圍牆隔離,男人女人在各自的曬場內赤身裸體,互不侵犯。
他們認為,五大連池的微量元素,能通過皮膚的角質層、皮脂腺等被人體吸收,銀屑病患者洗浴後,再行日光浴半小時至1小時,礦物質便可充分吸收,最終對治療銀屑病起到輔助作用。
兩個多月的泡曬換來兩個月的安寧,10月,他們又相約來三亞,以躲避東北的寒冬。
閱讀幫助
銀屑病
是種什麼病?
銀屑病是一種常見的、易於復發的、由多因素誘導、多基因遺傳的慢性皮膚炎癥性疾病,俗稱『牛皮癬』。銀屑病的全球患病率約為2%,我國患病率約0.47%,據推算中國有650萬患者,並有逐漸昇高的趨勢。
中華醫學會皮膚性病學分會主任委員張建中教授指出,銀屑病不僅只是表皮的問題,而是一種免疫介導的炎癥性疾病,比常人更容易伴發高血壓、糖尿病、高脂血癥、心血管疾病、關節炎等疾病。另外,久治不愈,反復發作,給患者身體和身心健康帶來極大的痛苦。記者了解到,尋常型銀屑病是最為常見的一種類型,好發於裸露部位,如頭部、四肢、前胸、後背等部位。雖然該病一般說來並不影響患者的壽命,但『患者無論輕度、中度還是重度,都會讓身體產生不適並造成情緒困擾』。專家指出,銀屑病的發生與遺傳、免疫、環境因素和精神因素都有關系。數據顯示,在銀屑病患者中,遺傳因素約佔1/3,同時,北方人比南方人更容易得病,冬季比夏季患病的多。據科技日報
裸體浴場遙遙無期 裸曬者種樹擋窺視
2008年,時任三亞市長陸志遠曾表示,三亞市政府不可能在大東海等開放式景區開設裸體浴場。至於以後是否設立裸體浴場,那要看三亞向國際旅游城市發展的程度,並經過專家論證後纔能做出決定。
在春節期間的執法行動中,跟著一輛救護車,王德軍被安排趕往大東海海灘,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這個群體,『當時100多人赤身裸體,場面十分不雅,一時無法控制,所以只能一個一個勸說。』
王德軍告訴成都商報記者,銀屑病常見於手足和四肢,隱私部位並不一定是肌膚高發區域,『上午10點到下午兩點期間,海灘上紫外線的反射率是100%,所以在此期間,人極易曬傷,要裸泳,也要把那一小塊蓋起來。』他說,這些銀屑病患者中,就有曬傷後到醫院求治的。
三亞市政府最近發出《關於禁止在公共場所裸泳、裸浴的公告》,禁止在公共海灘、沙灘裸泳、裸曬,『因疾病需日光浴治療的,要穿上泳褲、泳衣。』
王德軍認為最好的方式,是給這批患者劃定一定的小區域,或者建造兩三米高的圍欄,要求他們泡海水的時候必須穿短褲,曬的時候只能在圍欄裡面。『但三亞政府可能會認為,這樣的圍欄會影響到整體的美觀。』
2008年,時任三亞市長陸志遠在談及三亞裸泳裸曬現象時表示,三亞市政府不可能在大東海等開放式景區開設裸體浴場,並且短期內也不可能設立專門的裸體浴場。至於以後是否設立裸體浴場,那要看三亞向國際旅游城市發展的程度,並經過專家論證後纔能做出決定。陸志遠現在的身份是海南省省長助理、海南省旅游發展委員會主任。
三年前,這些銀屑病患者在海灘上種了一排椰子樹,他們盼著椰子樹長大,一來可在樹下乘涼,一來可以遮擋游客好奇的窺視。望著面前一望無際的大海,這些銀屑病患者會告訴你,要是有了錢,他們也會去夏威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