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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有媒體報道,美國有議員呼吁修改『中國佬』、『黑鬼』等涉嫌種族歧視的地名。其實,在美國想修改地名,要比想象中困難,而且許多看似種族歧視的地名都與種族歧視無關。
建立於1890年的美國地名委員會(The United States Board on Geographic Names)負責全美地名的標准化,標准化的首要原則是正式的命名一定要符合當地使用習慣。委員會在成立之初,就確立了9條具體的標准化規則,旨在規范勘探、采礦業發展以及南北戰爭結束後西部混亂的地名問題。委員會現在隸屬於美國地質勘查局(United States Geological Survey, USGS),管理全美超過250萬河流、山川、城市(人口聚集區)等自然地物的官方名稱。
在聯邦一級的地名上,無論組織還是個人,都可以自由向美國地名委員會提交新命名或者修改舊名的申請。但是到了1947年,在美國國會立法認可了美國地名委員會的官方命名權之後,美國地名委員會對於修改地名漸漸保守,它認為地名在語言中具有重要參考,也具有標簽功能,因此地名的讀寫形式都要求有高度的穩定性。
地名委員會在修改地名上遵循地名修改政策(1981年通過),包括三條,第一是通用(General),美國地名委員會會盡可能阻止修改地名,除非這種修改『非常有必要』;第二是與當地用法一致(Conforming to Local Usage),在極少數情況下(比如地方政府需要)修改的地名纔會與當地用法背道而馳;第三是貶義地名與重復地名(Derogatory Names & Duplicate Names)要慎重審核,避免出錯。
根據這種『非必要不修改』的原則,委員會還是『遺留』了許多歷史『錯誤』。例如委員會建立之初的標准化要求給城市命名時盡量避免帶有『城市』(city)或者『城鎮』(town),但是美國還有許多城市名稱中帶有上述兩個單詞,例如:俄克拉何馬城(Oklahoma City)、堪薩斯城(Kansas City)、大西洋城(Atlantic City)、紐約市(New York City)、愛荷華市(Iowa City)和鹽湖城(Salt Lake City)。
標准化要求『中心』(center)這個單詞作為地名的一部分,應該被寫作center而不是centre。但是美國阿拉巴馬州的森特市(Centre, Alabama)以及賓夕法尼亞州的森特郡(Centre County, Pennsylvania)顯然繞開了這一規則。
無論是在1947年立法前還是立法後,要想說服委員會改名都十分困難,賓夕法尼亞州匹茲堡(Pittsburgh)這個名字就是經過抗爭得來的。1890年,美國地名委員會最初規定所有以burgh結尾的地名,都應該去掉末尾的h,統一為burg。而匹茲堡並不願意這麼做,因為匹茲堡中的匹茲(Pitts)是紀念老威廉?匹特(William Pitt),而這個地名是由約翰?福布斯(John Forbes)命名的,福布斯有蘇格蘭背景,蘇格蘭愛丁堡(Edinburgh)地名結尾帶有h。把h去掉,變成德國版的堡(burg),也就意味著改變了城市的創立背景。匹茲堡人投訴了20年,到了1911年,美國地名委員會纔決定允許匹茲堡地名在末尾加上h變成Pittsburgh。
而至於佛蒙特州阿爾堡(Alburgh, Vermont),經過了100餘年的間斷申請,纔於2006年將地名加上h。這是為數不多的幾個改名成功案例。
改名的困難體現在了具體的申請步驟上,以愛達荷州為例,如果一個申請人或者組織想申請修改地名,首先他要先在美國地名信息系統(Geographic Names Information System)中查詢現有地名。接著他要寫信給美國地名委員會或填寫標准國內地名報告(standard Domestic Geographic Name Report),寫清為什麼現地名不應該繼續被使用,還應給出一個替代地名。
美國地名委員會會考慮現地名使用的程度、范圍、分布,現地名的歷史背景,使用者的理解,詞語目的,缺一不可。地名委員會不考慮Jap或者Nigger作為替代地名。一旦滿足最低要求,美國地名委員會會將該改名申請轉發給根據愛達荷州法典(Idaho Code Section 67-4126)建立的愛達荷地名諮詢委員會(IGNAC)進行研究和考慮。
此時,一方面美國地名委員會將聯系所有與地名相關的人、組織、機構對此進行評價,每月開一次會;而另一方面IGNAC則會要求土地管理部門、州議會給出意見,IGNAC每年只開兩次會,因此IGNAC的諮詢工作常常要花6個月以上。諮詢完畢後,IGNAC會將研究結果反饋給愛達荷州地名委員會,而愛達荷州地名委員會再將結果交給美國地名委員會做最終審核。
最終形成:『申請人—美國地名委員會—愛達荷地名諮詢委員會—愛達荷地名委員會—美國地名委員會』這樣一個完整的申請過程。
美國地名委員會還遵循貶義地名政策(1983年通過),這項政策規定委員會不能接受貶義地名,但是在如何界定貶義上,委員會表現得非常保守,它盡可能不乾預那些在日常語境中大量出現的地名,因為委員會認為在幾代過後地名的內涵往往發生了變化。『地名往往是美國的歷史記錄,可能會被改名而扭曲。無根據的改名往往會傷害到那些本想保護的人。』
美國地名委員會在其官網上聲明:『僅僅糾正歷史錯誤或者重建歷史慣例,並不能成為修改地名的理由。』
地名種族歧視在很多時候只是政治正確者的臆想。截止2012年,美國地名數據庫中有757個名稱涉及到『黑人』(Negro)及其變種,本次美國蒙大拿州議員就是想修改該州9個帶有negro的地名。而事實上,negro已經是被『優化』過的替代詞語。早在1963年,美國地名委員會已經根據聯邦政府的行政命令將143個地名中的nigger改成了negro,在當時的語境裡,negro源自西班牙語,並不是種族歧視。
而由於更新問題,美國地名數據庫中的涉嫌種族歧視的地名可能根本不存在。例如紐約時報報道,數據庫顯示在阿拉巴馬州馬歇爾郡有一座黑人山(Negro Mountain in Marshall County, Ala),但是該郡的911中心主任約翰尼?哈特在該地區生活63年,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什麼黑人山。
還有許多涉嫌歧視的地名反倒是為了紀念。例如田納西州哥倫比亞附近的莫裡郡有一條黑人小溪路(Negro Creek Road),這條路的命名是為了紀念和銘記19世紀初三個年輕的黑人男孩不幸淹死在附近溪流中,或者按照政治正確的說法,是在紀念非洲裔美國人(African-Americans),這一切都和種族歧視無關。
而黑人山脈(Negro Mountain)從馬裡蘭州綿延到賓夕法尼亞州,由英國著名探險家托馬斯?克萊薩普(Thomas Cresap)命名,以紀念克萊薩普的黑人奴隸為保護克萊薩普而陣亡。正因為此,美國地名委員會在界定貶義地名時纔十分謹慎。
不願意頻繁修改地名還有一個現實考慮,那就是美國地名委員會是唯一被許可的官方命名機構,聯邦地圖以及其他聯邦出版物都使用地名數據庫進行制圖,如果修改地名,那麼無數種版本的官方地圖,無論是電子版還是紙質版,都需要進行更新,這將是一項龐大的工作。
事實上,在美國地名委員會管理維護的250萬個地名中,平均每年只有325個會被提出改名申請,絕大多數原因是印刷錯誤或者是當地使用習慣與地名數據庫中的地名不符,涉及到修改歷史錯誤的修改申請很少(如前文所述的匹茲堡),而涉及到種族歧視的改名申請也少得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