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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年末,徐克導演的《智取威虎山》登上銀幕。有的人喜歡這部電影,認爲他是一部現代版的徐克武俠片,有的人討厭這部電影,因爲徐克畫蛇添足地在歷史故事外面套了一件現代人的“尋祖”外衣。但在筆者看來,電影最精彩之處並非歷史武打戲,而恰恰是被人吐槽的現代“尋祖”戲。有了電影角色“栓子”孫子“返鄉尋祖”的視角,《智取威虎山》就不是徐克武俠片的現代翻版,也不是好萊塢爆米花片的國產山寨,它成了一篇鄭重的歷史悼文。在土匪橫行的舊東北與欣欣向榮的新東北的對比中,在林海雪原裏飛馳的高鐵與獨行冬夜的蒸汽機車的對比中,“上山打虎”、“夾皮溝之戰”、“突襲威虎山”等等打打殺殺的橋段便跳出了徐克的江湖恩怨,上升到了歷史正義的高度。
之所以在清明節談論一部已經下線的電影,是因爲這部電影呈現了一個正確的紀念歷史的方式,代表着一個正確看待歷史的角度。曾經一度,部分輿論的時髦卻是藉着“反思歷史”的幌子肆意污衊革命先烈。而《智取威虎山》以及近年來涌現出的影視佳作,例如《潛伏》、《北平無戰事》等,則如清風吹入了烏煙瘴氣的輿論圈。紀念歷史不只是節日的儀式,而應是日常的習慣,它本質上是我們如何認識自己與歷史、自己與先烈的關係。“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與祭,如不祭。”紀念歷史需要誠心,而誠心則來自於對於歷史的正確認識。
但許多人卻錯認了歷史,總結起來,這類人大致有三:第一類人,屁股坐錯了地方,成了敵對勢力的“帶路黨”,造謠胡編,欺騙羣衆。第二類人,唯利是圖,成了推波助瀾的水軍,專挑聳人聽聞的說事兒,成了污衊歷史的幫兇。此二者皆是故意爲之,扭曲歷史,當然隨着網絡環境的整頓,被矇蔽者識破了他們的謊言,近來的影響是日漸式微。最多的還是第三類人,他們爲謠言所惑,以訛傳訛,卻沒有真正的惡意。大致是因爲在信息四通八達的社會裏多看了些史料,發現原來神一般的英雄變成了普通人;也可能是他們接觸到新的歷史敘述,覺得新鮮刺激,因而有了同情的理解;還有些是找錯了路子,把歷史當成了現實不滿的發泄口,把自己在現實中看到的“黑”推而廣之,進而去否定歷史上的“紅”,言辭因此不敬。
第三類人大部分是普通羣衆,可謂“情有可原”,但“理不容錯”。我們應當知道,作爲“人”的先烈正因爲他們不是神而更應該得到敬重。黑格爾曾說“僕人眼中無英雄”,我們更應當反思同爲普通人,爲什麼我們沒能做出那樣的豐功偉績?我們也應當明白,歷史不是史料的堆砌,歷史也絕非“當代史”,多元歷史不過是歷史的多種解釋,而歷史本身則是經得起時間檢驗的大道流行,歷史的本質是正義。我們更應該清楚,當年“忠貞爲國籌”的革命志士所反對的不就是今日我們所痛恨的貪污腐敗、以權謀私、官商勾結麼?面對當下社會中的“黑”,不去與歷史上的“紅”結成“統一戰線”,反而指“紅”爲“黑”,其不智熟甚焉!
正是對歷史的錯誤認識,一些人把對先烈的祭奠視作今人可有可無的“情感施捨”。他們不懂得康德筆下的“絕對命令”,更不懂得尼采意義上的“債務”。尼采認爲,活着的人對於死了的人都負有一種債務,因爲沒有先人的犧牲就不可能有後代的成功,這種債務以及隨之而來的還債對於後人是一種“絕對命令”。尼采的洞見對我們今日的思考提供了深刻的啓發。先烈們奮鬥終生,留給我們的新社會是他們貸給我們的財富,讓我們今日的一切作爲有了原始資本,這是我們無法避免的債務,也是我們必須接受的財富,而我們的工作便是要確保這筆財富不會被糟蹋浪費,更要將它發揚光大,這是債務人對債權人的承諾。在尼采看來,冥冥之中,我們與先烈們簽訂了這樣一種歷史的債務契約,對先烈的祭奠就是證明自己正在履行這份契約的儀式。
契約應當是我們認識歷史的起點,而契約精神應當成爲我們對先烈們的情感基調。《智取威虎山》有一個細節,在二零三等人出征威虎山之前,鄉親們端來好酒說要爲戰士們壯行,二零三說等我們得勝之後再喝。而在影片的末尾,栓子孫子對奶奶置辦了三桌酒席的行爲感到不解,奶奶卻解釋道:“年年不都這樣麼?”這時,他彷彿看到二零三、楊子榮、白茹、高波等人魚貫而入,擠滿酒桌,歡聚一堂,他這才明白奶奶年年都在兌現當年與戰士們的約定。這是一個令人動容起敬的鏡頭,因爲導演用這樣穿越古今的方式表現了我們今人與先烈之間的契約,讓後人知先烈之不易,也從中告慰先烈——後人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