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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一輛最慢最慢的火車從廣州到北京。”火車提速的時候一位朋友說起小時候的理想“如果可以,我也想坐這樣的火車到羅馬。從北京到羅馬,包括迷迷糊糊的睡眠、不值一提的雞飯和N次入廁,兩個遙遠古代帝國的距離縮減爲9個小時的飛行。
羅馬的煙火氣
羅馬旅遊指南重要的一條“小偷較多,當心錢包”讓人覺得生活沒有別處。回程時在羅馬機場聽說有同胞中招,有人抱怨:這地方,髒亂差,來一次就夠了。不同於我們以爲的那個安靜、整潔、守序的歐洲,意大利人模糊的時間概念、亂扔的菸頭、沒有車時對紅燈的無視,常常讓我感到熟悉。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旅遊業太發達,許願池、西班牙廣場等名勝古蹟總是人頭涌涌,火車站裏人流如鯽,幾乎能聞到一絲廣州火車站的氣息。我們住的Massimo D‘Azeglio酒店後面,有一條民主大道,奢侈品牌店不多,卻是當地人集聚的商業中心。在那裏逛街,身邊摩肩接踵地走着不同膚色不同族裔的人,並不那麼鮮衣華服、衣香鬢影。加上某個街角一排排沒有蓋嚴的垃圾車、裹滿腳手架的建築、著名的小偷(惡性案件卻很少)……世俗生活的煙火氣總在按捺不住地從凝固的歷史空間中冒出頭來。
雨中的老靈魂
到羅馬的第一天下雨,使我們能在短暫的旅途中看到城市的另一種形態。雨中的卡拉卡拉大浴場,斷壁殘桓。古羅馬的貴族人生就是每天泡在浴場裏尋歡作樂,這一點讓洗浴文化發達的中國遊客倍感親切,紛紛將國人熱衷的桑拿沐足和羅馬的大澡堂子做了一番跨時空的文化比較,頓覺老大帝國血脈相通,都比較會享受生活。
從一個文明的起點來到另一個文明的起點,隔着打滿雨滴的車窗玻璃看街角處梧桐葉飄落,看種種遺蹟洗去陽光金色的鉛華,看雨中的羅馬素面朝天,露出一顆老靈魂。生活真的沒有別處。
世界上所有的陽光
陽光燦爛的日子還是多數,隨後的幾天我們看到了那個衆人集體想象中的金色羅馬。在撒滿廣場、拱頂和屋檐似透非透的光線中,赭石色、粉色、桔色的建築立面氣氛統一,不同時期不同風格的建築穹頂勾勒出一條美麗的天際線,
時間在這座古老的城市隱藏得很好。從威尼斯廣場出發散步,經過文藝復興時期的勞萊託聖瑪麗亞教堂,然後是法西斯時代開闢的帝國廣場大道,到達古羅馬公共生活的中心、世界上最迷人的露天博物館之一古羅馬廣場。相隔千百年的建築在同一個空間裏共存,看起來卻和諧統一,神色近似。前世種種,今生不再。千年不過一剎。
帝國廣場大道盡頭聳立着鬥獸場,永恆之城的象徵。衆多描述中只記住了拉斯金那句“我一生中從沒有看見過像鬥獸場這樣醜陋的東西”。殘缺的建築內部沒有想象中宏大,荒草叢生,門口有人扮成角鬥士揮舞短劍與遊客拍照,2歐元一次。
羅馬的廣場卻是生機勃勃,因爲離人最近。無論從哪個街角拐出來,都可能遇到一個或大或小的廣場,看到各種各樣的人:路邊咖啡館閒坐的人,雙手烏黑賣栗子的人,坐在雕塑腳下讀書的金髮女郎,畫畫的人,拉琴的人,含着奶嘴曬太陽的孩子,揮舞小旗的團隊遊客,揹包遊的情侶……不同的人守着自己的角色,做着別人的風景,摩肩擦背間卻有種寧靜,也許是因爲那些建築的古老,也許是擡頭望見一扇開滿鮮花的百葉式木窗。那樣的窗口永遠是我的最愛,陽光照過來的時候,就像是世界上所有的陽光都在那裏了。
一個時代過去了,一座城市卻久久佇立
也許是因爲擁有的歷史資源太牛了,據說意大利過去是不大屑於自我推銷的。所以在羅馬下榻的酒店看到中文資料時有些意外,特別是其中一本帕隆比出版社的《羅馬之旅》,蒐羅了斯湯達、歌德、左拉、蒙田等人羅馬之旅的隻言片語,配上法國人達尼埃勒。奧尼賽爾的水彩畫,創意質量都有驚喜,看來中國旅遊市場越來越受重視。
這種認識在經過3個小時的汽車旅行到達佛羅倫薩後受到了一點打擊,儘管負責接待的旅遊局官員很盡責,中文資料卻十分匱乏,最後拿到手的一本《佛羅倫薩》翻譯和文字都粗陋。
這座只有40萬人的名城給人的第一印象十分樸素。狹窄的街道,古舊的建築,街道旁成排的自行車、上着鎖,騎自行車一掠而過的市民、車筐裏擱着蔬菜鮮花,託兒所門口扎堆接孩子的家長、對黑頭髮的東方人會多看幾眼,塑料棚搭起來的小市場堆滿皮包圍巾工藝品、認真討價還價的買賣人……沒有翡冷翠這個名字傳遞的風流冷豔,也沒有佛羅倫薩這個名字出的華美,一副小市鎮居家過日子的樣子。
可是這樣的平常下蘊藏的卻是千年的歷史。每一個尋常街角都可能遇到保存完整的文藝復興時期雕塑和建築,一個時代的藝術精華濃縮在這個幾乎可以完全依靠步行的尺寸之地,感覺是這座城市被定格在了15世紀。
儘管二戰時損失慘重,佛羅倫薩的藝術寶藏仍然令人豔羨。僅僅是一個烏菲齊美術館,就有文藝復興時期的大量絕世珍藏,從早期喬託的《聖母子》到波堤切利的《春》到達芬奇的《三王朝拜》到拉斐爾的自畫像到提香《晨起的維納斯》,再加上皮蒂宮、美術學院、卡爾左修道院、聖母領報教堂的收藏,真是讓人豔羨。
從羅馬到佛羅倫薩,在各種各樣的人體彩繪、雕塑間穿行,感覺是除了人,還是人。結果是到了年年都有歐洲遊客激動得暈倒的大衛像前也沒什麼感覺了。文藝復興時期藝術家們對人的關注似乎吞沒了世上的一切,可是看多了形形色色形而下的人體也有些鬱悶,想念中國水墨世界裏“萬徑人蹤滅”的空靈。
威尼斯商人
威尼斯是一個很容易讓人忽略掉國籍的地方。幾百年前因其輻射整個歐洲的貿易大港地位,幾百年後則是世界旅遊寵兒。暮色中乘船在曾經的水牢間穿行,雖有琴聲相伴,仍覺寒氣逼人。給我們撐船的船老闆說自己原來是開醫院的,不想做了就到威尼斯買了這條價格昂貴的船,船伕的生意是穩賺不賠。
在威尼斯做生意的人大概市面見得太多,看不到對外國人的好奇和示好的微笑。參觀穆拉諾島的玻璃藝術製作室,遇到一個彷彿在中國練過攤的意大利光頭胖漢,會中文,滿嘴北京大集貿市場上的俗話俚語,推銷未果之後眉飛色舞立刻換成冷若冰霜,連禮貌性的迴應都懶得做。
著名的聖馬可大教堂前,鴿子被遊人寵得量多個大,整個廣場地面爲其排泄物所覆蓋,空氣裏鴿毛飄浮,在禽流感的陰影下讓人有些不敢久留。在一家典型的威尼斯小餐館吃完飯,店員拉住一位盤子打掃得比較乾淨的同伴,拿出留言簿讓她寫吃後感,這事和回京航班上國航空姐向我們求表揚信異曲同工,都是懂得經營的商家。
這樣的旅遊老字號讓人覺得像根泡久了的老油條、被寵壞了的美女,姿色雖好卻少了淳良和熱情。威尼斯商人中還是有一位很招中國人喜歡,這裏是馬可。波羅的家鄉。離鄉30年後馬克。波羅回來講述的中國故事被當作神話來聽,許多人當他是騙子,臨終前神父甚至要求他懺悔自己的謊言,他回答:我說的句句是實話,只不過我才說了一半。穿過許多迷宮似的小巷,在一座小劇院門口看到了一塊牌:馬可·波羅曾經居住在這裏,他曾經前往中國。據說他的故居毀於一場大火,小劇院是火災後建的。
和古樸的小橋流水形成奇特對比的是,威尼斯的大街小巷一個不少地滿布各色品牌,併成爲穿行窄巷不迷路的主要標識。麥當勞也開到了這裏,和別處不同的是,鴿子們不懈地衝進店裏滑翔,有店員專門負責趕鴿子。有一晚路過一間小教堂,聽了一場水準很高的室內樂。大提琴的怨訴、小提琴的歌吟,交織在陰冷的夜晚,直抵心靈的深處。同行的夥伴感嘆,觀衆也是高水準的,靜穆得沒有一絲雜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