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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退』之說引起強烈反響
女55歲,男60歲退休。這是中國實行了50多年的退休政策。
在10月21日召開的第三屆中國勞動論壇上,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社會保障研究所所長何平披露,『相關部門正在醞釀條件成熟時延長法定退休年齡,有可能女職工從2010年開始,男職工從2015年開始,采取「小步漸進」的方式,每3年延遲1歲,逐步將法定退休年齡提高到65歲。』此消息經新華社發布後,當晚即有1萬多條跟帖反對。討論之熱烈,始料不及。人民網和全國總工會網站立即對網民作了專題調查,得到的回應基本上是兩個字:『反對!』新浪、網易等網站的民意調查顯示,『延長退休年齡之爭』是近一周點擊率最高、跟帖最多的熱點話題。
何平透露的消息,盡管只是『可能』,盡管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負責人在事後表示,『這只是專家所作的相關課題研究提出的方案』,但關於65歲退休的動議仍然牽動著國民神經。
退休制度是衡量國家社會保障制度是否完善的一個主要指征。在民眾看來,一生辛勞而贏得的晚年休養,當是人生最感愜意的時光。按時退休,安享晚年,正是民眾所願。延長5年退休,被民眾視為『降低個人幸福指數』的『歪點子』。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官員說,『我們對民眾的熱議並不感到意外。因為這項政策是涉及億萬民眾切身利益的大問題,必然會引起全社會的關注。』他表示,學者們關於『延退』方案的提出,是考慮到目前我國的養老金缺口增大,『延退』可以延遲社會保障福利金的支付,減輕社會負擔。
記者在北京天津兩地隨機訪問多位人士,得到的回應是不支持出臺『延退』政策。天津輕工職業技術學院的一位中年教授說,『我巴不得現在就退休。但我們事業單位職工與公務員的態度會有些區別。不過,我相信反對延緩退休年齡的意見會佔絕大多數。』記者的訪問結果顯示,近9成人士反對延長退休年齡。
『延退』源起養老金有缺口?
然而,『65歲退休』的動議之所以現在提出來,也有其深刻的背景。一個現實的問題是,我國每年的社保養老金缺口達200多億元。有統計顯示,盡管國家已經連續57個月按時足額發放了養老金,但一些地方,仍有拖欠現象存在。中國人民大學勞動人事學院教授紹國棟分析,除了社保基金缺口的壓力之外,現有退休制度與人口老齡化之間的矛盾愈加突出,已經到了非解決不可的地步。有數據顯示,目前,我國65歲以上的人佔人口總比例8.51%,這表明中國已進入標准的老齡社會。現行的女55歲、男60歲退休的政策形成於上世紀50年代初。50多年來,我國的人口平均壽命已從當時的50歲左右,上昇到目前的70歲。顯見法定退休年齡偏低,與人口預期壽命存在較大反差。目前的養老保險測算假定的領取年限僅為10年,而超過10年部分的養老金從何而來?紹國棟說,提議將男女退休年齡統一到65歲,也是體現男女平等的原則。在我國,女性的平均壽命一般都超過男性,目前,男性平均壽命為69.63歲,女性平均壽命為73.33歲,至少高於男性3歲。男性相對女性的高退休年齡和其相對於女性的低預期壽命,會影響到女性退休後領取的養老金低於男性,造成新的男女不平等,有違社會保障公平正義的原則。而且,退休年齡虛低與老齡勞動人口實高的矛盾也日益突出。有一種現象普遍存在:退休後返聘參加工作的人很多。一些未滿國家法定退休年齡的職工,也提早進入退休行列。他們更多的是受到穩定退休金的誘惑。而企業也將負擔轉移給了社會。據勞動保障部門的調查,近年提前退休人數佔離退休人數的比例已超過1/3。退休人數的增長已快於從業人員的增長,勢必會使社保壓力增大。與此同時,又有大量退休職工(老年人)仍在繼續勞動,尤其是提前退休者返聘就業,這無疑會加大新的失業群體。
按紹教授的分析,一些人退休又返聘就業,一頭拿著社保的錢,一頭拿著受聘單位的錢,兩頭獲利。國家增加支出,受聘企業也新增開支,與其這樣,還不如延長退休年齡,讓能勞者繼續在崗效力。
退休年齡相對人口老齡化趨勢的確存在偏低現象。早在3年前,勞動和社會保障部官員就公開表示,國家會對退休年齡的低限做出調整。但當時考慮到國企正在改制,積壓問題較多,這項動議便被緩。現在,這個時機是否成熟?迄今為止,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並未對此做正面回應。
『延退』阻礙年輕人就業?
延退遭到普遍反對,尤以年輕人居多,批評之激烈,表態之直白,大出管理層意外。
來自國家教育部的資料顯示,每年我國高校畢業生達到600萬之巨,假如將落選的高中學生算在內,每年我國新增就業人口有1000多萬人。這些人的就業安置,已經越來越困難。如果現職人員退休年齡延長5年,會阻礙多少青年人的就業機會?就業問題也就成了爭論的焦點。
網友華山劍客發帖說,『誰都知道大學生就業是目前的難題。如果大家真到65歲退休,今後5至10年,大學生就業將變成一個嚴重的社會問題。一邊是一群老得乾不了活兒的人在企業裡混著,一邊有一大批年輕人無事可乾!這將是中國現代化進程的悲哀。也有違科學發展觀的精神。』
一個13億人口的大國,就業壓力也是無可避免的。延長退休年齡,能退的退不了,要就業的沒有崗位,這對矛盾是擺在決策者面前的一道難題。
但也有一部分人認為,延長退休年齡是迎合老齡化趨勢的必然選擇。『這個政策即使今年不改,明年也會改,總有一天會改。這是大勢所趨。』但這種意見與反對者相比處於相當『弱勢』。
外國65歲退休,我們也要接軌?
在美國、菲律賓、澳大利亞、瑞士、瑞典、荷蘭、比利時、意大利、德國、法國、英國、加拿大等國家,法定退休年齡都是65歲。丹麥人70歲退休,挪威是67歲退休。專家的觀點是,大批老年人技術熟練,專業基礎紮實,在單位能做到獨當一面。這些恰恰是青年人無法達到、企業卻急需的。有人認為這種『接軌論』不符合中國國情。『國外實行65歲以上退休是因為人口老齡化和勞動力不足的原因,而中國即便到了真正的老齡化社會也永遠不會缺勞動力。我們的勞動力實在太多了。估計在50年內不用考慮勞動力不足的問題,因為我們有9億農村人口!
還有人認為,一些發達國家實行的是高福利,對國民的退休生活都有高額的資金保障。中國是發展中國家,社會保障制度還有待完善,因為人口基數大,人均社會福利水平低。而且,我們的人均壽命也沒有達到發達國家的水平。期望65歲還在崗工作,以目前的國情,顯然不太現實。也有人認為,『國外的做法可以借鑒但不可照搬,相信國家會考慮大多數民眾的態度。』
呼喚『費』改稅實現全民參保
提出延長退休年齡的動議,很大程度上是考慮人口老齡化帶來的社保基金壓力。對專家列舉的養老金缺口,多數人表示『這不應成為制定政策的依據』。北京海淀區一公司員工在接受記者訪問時直言,『200億元的缺口算得了什麼?我們每年用於公款吃喝的錢有多少?公車消費的錢有多少?算算這筆賬,控制這些開支,國家完全有能力彌補這個缺口。』
龐大的人口基數,決定了中國推進社會福利制度的進程之艱難。記者從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了解到,截至今年9月底,養老、失業、醫療和工傷、生育5項社會保險參保人數增長幅度僅達5%以上。1至9月,五項社會保險基金收入9471億元,比上年同期增長30.8%。但相對數以億計的老齡人而言,這點錢可謂杯水車薪。如果均攤到5億之眾的城市人口,則更是捉襟見肘。
針對這些問題,有學者提出,國家應當建立『全民參保』的社會保障機制,變『費』為『稅』。中山大學社會保障研究中心主任申曙光教授認為,現行的繳費制有其局限性。如果國家開征『社會保障稅』,則可擴大社保基金基礎。申曙光說,『稅』的立法層次明顯高於『費』,在執行過程中具有絕對的剛性,可以保證社會保險基金穩定收繳。『征稅』相對於『繳費』管理成本更低,這是由於『稅』是納入國家財政統一預算並由稅務部門依法進行征收的。社會保險稅的開征明顯有利於社會保障體系覆蓋面的擴大,將市場經濟主體中佔大多數的民營、『三資』、鄉鎮企業真正納入到社會保障體系中,從而對大量該類企業下崗職工和退休人員以及龐大的流動勞動力具備了保障的能力。更進一步,為將廣大農民納入到社會保障體系奠定了基礎。申曙光評述道,『社會保險稅』的征收還有利於社會財富的再分配,一定程度上可以緩解當前社會財富再分配功能薄弱的現狀。
『延退』應人性化科學化
延遲退休年齡的動議尚未形成『國策』,即遭公眾非議,既在意料之中,也在預想之外。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官員稱,『熱議』是意料之中的事,畢竟事涉國計民生,涉及每個人利益。但反對者居多數卻是預想之外的。
不過,許多人也提出了一些建設性的意見。呼吁有關部門在制定政策時,不可『一刀切』。1951年,國家政務院推出第一部《勞動保險條例》時就規定男職工退休年齡為60周歲,女職工為50周歲。這是充分考慮到當時的國情的。1955年,國務院頒發《關於國家機關工作人員退休暫行辦法》,把女乾部的退休年齡提高到55周歲。從此,退休年齡便有了『女職工』和『女乾部』之分。後來又規定:高級知識分子中的少數高級專家可延長5-10年退休。個別行業或單位根據具體情況可延長退休年齡。因此退休年齡各不相同。天津市輕工職業技術學院戴院長在接受記者訪談時說,『如果不搞一刀切,這項政策在執行起來時阻力會小得多。』他認為,延緩退休年齡的動議必須考慮到大多數人的利益與感受。要根據不同的職業特點,做出相應的規定。比如大學教授、科研單位的學術帶頭人、醫療機構的專家,越老經驗越豐富,越有學識,就可以采取協商自願的辦法,延長他們的退休年齡。
記者在調查中還聽到一些意見。被訪者希望,國家若延長退休年齡,還應建立相應的制度機制。如,公務員(官員)在60歲時可以退出崗位,不再任領導職務,到65歲時再辦退休手續。要硬性規定,到點兒就下,『你可以晚退休,但應當給年輕人讓路。這是符合科學發展觀的。』西青區一位被訪者如是說。
專家設想:『延退』四步走
有專家學者已經提出了延緩退休年齡的制度設計目標。前述學者紹國棟與南京林業大學經濟管理學院的聶素芳即撰文指出,退休年齡的推遲宜早不宜晚,但不得不考慮我國的就業壓力過大和三次銀發浪潮(據預測,我國的第一次銀發浪潮是2010年,第二次是2020年,第三次是2045年)。建議實行四步走:
第一階段:2005年-2010年處於黃金勞動年齡的人就業對社會更有益,若延長退休年齡將會使這一優勢轉化為社會負擔。故這階段主要任務是抑制提前退休。采取的政策是:約束和激勵。現階段低於法定退休年齡退休的(除國家規定的特殊情況外),減少其每月可領取退休金的數額;反之,則增加其領取退休金的數額。距法定退休年齡不足5年的企業下崗職工和長期失業者(連續失業達5年),國家應力促其再就業,並給予相應的經濟補償,以免其過早領取退休金。
第二階段:近2億人口2010年步入老年,就業人口從2020年又開始下降,所以,2010年-2020年,將女職工的退休年齡以每兩年增加1歲的方式逐漸延長到55歲,女職工的繳費年限從22歲增加至27歲,有利於縮小女職工和女乾部之間退休待遇的差別,也減緩了就業人口下滑的趨勢。
第三階段:2020年-2045年,2億多人口陸續進入老年期將使勞動人口短缺,勞動年齡人口的老年負擔系數提高,政府和社會用於老年人口的社會保障支出愈益沈重,為了增加經濟活動人口的數量,擴大養老保險基金,2020年-2030年,應該以每2年增加1歲的方式將女性勞動人口的退休年齡延長至60歲。這有利於提高女性勞動參與率,將其繳費年限由27歲增加至32歲。2030年男女同至60歲退休是合理且可行的。據中國可持續發展研究會預測:2020年-2025年,男性的預期壽命將達72.6歲,女性的預期壽命將達76.7歲,平均超過退休年齡60歲14年以上。
第四階段:2050年全國的平均預期壽命將達到80歲,所以2030-2045年,將男、女退休年齡以3年提高1歲的方式逐步延長至65歲,增加繳費年限到37年,同時也提高退休待遇,積累的基金多所需支付的年限少,可以極大緩解養老金的空賬問題。
但據記者了解,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目前還沒有對此建議做正面回應。已經非常強烈的『民意』勢必左右高層決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