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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今天早晨還算涼爽,25條生命卻在火海中離開了這個世界。
悲劇發生在上午8點02分,成都公交公司一輛車牌號爲“川A49567”的9路公交車在行駛途中發生燃燒。經覈實,事故共造成25人遇難,76人受傷,其中20人屬於危重病人,4人屬於極危重。
成都市政府新聞發言人毛志雄說,發生事故的公交車,是2005年2月出廠的柴油空調車,已行駛27萬公里。
截至目前,車上乘客身份還未能全部確認。成都市民政局已開通24小時熱線電話,呼籲市民提供搭乘事故公交車出行者的相關信息。
他感覺瞬間被籠罩在一片黑煙中
上幼兒園的小姑娘晉同悅(音)原本是去參加外公80大壽喜筵的,沒想到在路上遭遇了死裏逃生的驚險一幕。
與晉同悅同行的是她的姨公和姨婆,他們在成都軍區總醫院公交站上了9路公交車。那時正值上班、上學的高峯期,這輛從城郊天回鎮開往成都火車北站的公交車裏擁擠不堪,姨公陶受良(音)站在車廂前部感覺“人擠人”。
他擔心孩子被擠傷,就把晉同悅放在一個有座位的女乘客的懷裏,自己則站在車廂第一排座位旁邊的過道上。
隱隱約約中,陶受良聞到一股異味兒,“像是汽油味”。接下來就是“嘭”的一聲響,他感覺瞬間被籠罩在一片黑煙中,連旁邊的人都看不清楚。
車廂內亂成一團。因爲太擁擠,加上空調車的大部分窗戶是封閉式的,無法打開,乘客們動彈不得。
不一會兒,陶受良看到外面有人舉着鋼管、磚頭,來到車旁開始砸車窗。一名男子用鋼管砸開了陶受良前面的一塊玻璃,一條生命通道被打開了。當男子砸第二塊玻璃的時候,砸了七八下才砸開。
網友拍攝的一段現場視頻印證了陶受良的說法:當火勢在車內蔓延的時候,幾名男子手持棍狀物輪番擊打車身左側的玻璃,許久才砸開了一塊車窗。
看到車窗被打開,陶受良彷彿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一把抱起晉同悅,迅速往窗外送,也顧不上外面有沒有人接着孩子。他心想,只要把孩子送出車廂,就會脫離險情。煙霧中,他感覺到窗外有人接過了孩子。
隨後,他又抓住身旁老伴兒肩上的一根雙肩包的揹帶,狠命地把她拽出了車廂。最後,他自己跳出車窗,脫離險境。
中午12點左右,記者在成都軍區總醫院見到了晉同悅和陶受良。儘管沒有明顯傷情,但因爲受到驚嚇,晉同悅大哭不止。一位陌生女記者朝她伸出雙手,她一下撲進女記者的懷裏,一邊抽泣,一邊喊着“媽媽、媽媽”。
陶受良的胸前、小腿受了輕傷,頭髮也被燒了一片。她的老伴兒則被送進了醫院燒傷科。
22歲的乘客張一在車上被擠倒了,但他很快爬起來,併成功跳窗。他的手臂、腿、腳被燒傷,錢包、手機等隨身物品落在了車上。
由於平時住在表姐陳秀家裏,他從附近老百姓那裏借來手機,首先給表姐打電話報平安,第一句話就是:“姐,我是萬幸!”
她請出租車把自己送到了醫院
尹豔今年19歲,讀高三,正在成都的一家單位實習。9路車是前門上後門下,平常從起點站天回鎮上車後,她喜歡到車的後排找位置。因爲坐前排的話,如果前門有老年人上車,她就得把座位讓給老年人,自己就得站着。但是今天她鬼使神差地坐到了前排,而且是車子左邊的第一排,靠窗坐。
她聽見車子後部傳來“嘭”的一聲,緊接着車廂裏面就燃燒起來。由於車子太擠,車門打不開,人們亂作一團。這時有人把尹豔旁邊的車窗打碎,跳了出去,尹豔也稀裏糊塗地鑽了出去。她穿着短袖裙子,右胳膊有不算嚴重的燒傷,還被玻璃劃了一些小傷口,雙腳也有一些小傷口。
慌亂中,她的提包留在了車上,只剩下手機捏在手裏,腳上也只剩下一隻鞋。
她看見一輛出租車停在路邊,就走上前對出租車司機說:叔叔,我的包丟在車上了,沒錢坐你的車,你能不能先送我到醫院,我讓媽媽把錢給你送來。
出租車司機說,別說錢的事情了,趕緊上車。
就這樣,尹豔成了最早到達成都軍區總醫院的傷員之一。坐在急診室裏,她給媽媽打了電話。媽媽一聽到女兒嘶啞的聲音,知道出事了。她趕到醫院,看見女兒臉上一團一團的黑色痕跡,以爲是被燒傷了,拿棉籤慢慢擦掉,才明白是煙燻的。“等女兒出院,我要到昭覺寺爲她燒香,感謝菩薩保佑她大難不死。”
而傷員胥德東的母親告訴記者,胥德東當時坐在車裏,用手肘把車窗砸開大口子,鑽出車子,脫離危險,還從大口子裏拖出兩個人。他的胳膊被車窗玻璃劃傷,兩耳被燒傷,臉上被燒出了水泡。
尹豔的媽媽在旁邊聽到這番話,就忍不住接過話頭:“說不定就是你兒子砸開的那個洞,把我女兒也救了出來。等他們出院之後再問問,要真是這樣,我得謝謝你兒子呀。”
醫院沒有考慮醫療費用問題
距離事發地點不到兩公里的成都軍區總醫院,收治了大部分傷員。工作人員說,這是附近最好的一所三甲醫院,所以大部分傷員被送到這裏救治。
成都軍區總醫院市場部主任張虎軍告訴記者,公交車出事後,醫院立即組織了30多位醫生搶救傷員,集中了普外、燒傷科、ICU(重症監護室)、急診科的力量。
醫院緊急騰出60張病牀,實際接收了44位傷員,17人輕傷,21人重傷,6人特重傷。張虎軍說,救人要緊,醫院沒有考慮醫療費用問題。
早上8點10多分,急診科護士長徐朝霞,看見一輛綠色公交車拉着傷員開進醫院,直接停到了外科樓的門口。徐朝霞跑過去,幫忙擡了其中一男一女兩個傷員。兩人都是全身燒傷,由於夏天人們穿的衣服少,這兩名傷員的衣服幾乎燒光了,皮膚全部掉落,露出皮下的肉。
在運送傷員的過程中,有一位全身燒傷的老大爺由於受到的痛苦和驚嚇太大,剛被擡到擔架上,就大叫起來:你們不要把我送到火葬場啊!
護士們反覆告訴老人,不是送火葬場,而是送到醫院治療。老人這才慢慢平靜下來。
早上8點23分,成都軍區總醫院派遣的4輛救護車、10名醫護人員到達事故現場。急診科主治醫師楊曉錕告訴記者,當時現場已被警方隔離,公交車的明火已被熄滅,數十名傷者躺在路邊呻吟,醫護人員抓緊時間將傷員擡上救護車。
回到醫院後,他們將傷者按傷情分類,爲重度患者開闢生命通道,立刻送往住院部;中輕度傷者先緩解疼痛,然後處理燒傷傷口。
上午11時許,記者在醫院門診大樓看到,樓前的電子屏幕上滾動播放着一則緊急通告:醫院今日收治大量公交傷員,傷病員名單及收治單位請到導醫臺諮詢……
在一間接待家屬的會議室,記者看到一份傷者名單,一共有44人,上面寫着傷員姓名及所在科室。其中第43名傷員是“無名氏”,所在科室是重症監護室。
傷者驚魂未定,家屬焦急萬分,人羣幾乎堵住了門診大樓的入口處。一名老年婦女在家人的攙扶下哭着衝進了門診大樓大廳,並喊着媳婦的名字。就在今天早晨,她媳婦乘坐9路公交車出門,至今生死不明。
醫院工作人員趕緊過來安慰老人,並提醒她:大廳的電子屏幕正在播放傷員名單,找到名單後再去探望親屬。
一名男子把一瓶液體打翻在車廂裏
在門診大樓二樓,記者遇到了9路公交車乘客的家屬郭小紅。她的兒子陳傳文(音)在成都鐵路運輸學校上高一,每天上學、放學都乘坐9路公交車。
和以往一樣,今天一早,家住天回鎮的陳傳文和另外4名同學約好,一起乘坐9路公交車上學。由於上車還算早,他們在最後一排找到了座位。
郭小紅轉述其兒子的話說,事發前,陳傳文看到前面一名男子把一瓶液體打翻在車廂裏,“看上去像是故意的”,隨即他聞到了明顯的汽油味。
關於汽油味的這個說法,與乘客陶受良的感受一致。
跳窗成功後,陳傳文給母親打了個電話,說了當時的情況,但他沒有向母親描述火是怎樣燃燒起來的。
由於車廂最後一個窗戶是可以打開的,這個1米80的高大小夥子和另外3名男生在第一時間脫離險情,而跟他們在一起的女生到中午爲止仍然下落不明。
警察在燒傷科等地點佈置警戒,不允許傷員家屬、記者等進入,理由是燒傷病人不能受到感染,暫時不能和外界接觸。記者因此無法找到陳傳文,未能進一步覈實他所看到的情況。
濃煙竄起大約30米高
事故發生在成都北郊三環路川陝立交橋進城方向的下橋處。當時,這輛9路公交車正滿載着乘客開往火車北站,車上大多是上班族和學生。剛下立交橋,就發生了火情。
網友伯萊明在四川在線天府論壇上寫下了自己的見聞:到了車子燒起來的地方,裏面到處都是人影子在火裏面晃,窗子砸又砸不開,門也失靈,出又出不來。慢慢地,人影就一個一個倒了下去……
當時,來自四川內江的劉運偉正在從成都金堂縣開往成都市區的一輛中巴車上。這輛中巴車跟在出事公交車的後面,中間隔了3輛車,相距不到100米。坐在第一排的劉運偉目睹了事故的慘狀。
他看到公交車開始冒煙,濃煙隨後往上竄,大約有30多米高。後來,車上的乘客紛紛從車窗跳出來,有的大聲哭喊着,有的衣服都燒沒了。
劉運偉趕緊叫中巴車司機停車,自己跳下車去幫忙。看到一個男子躺在燃燒的公交車附近,動彈不得,估計是腳受傷了。劉運偉跑上前去,把傷員轉移到了路邊安全地帶。
當時,大約有二三十人蔘加了救援,出租車、私家車紛紛把傷員送往醫院。
劉運偉稱讚消防隊員,“交通那麼擁堵,他們不到十分鐘就到現場來救火了,真不簡單”。
成都市公安局副局長何建生證實:公安機關是在8點02分接到火警的,隨即調集了就近的消防隊。在距離事故現場1公里左右的路段,消防車因交通堵塞耽誤了一些時間,最後在8點11分抵達事故現場,開始救火。
出事時,劉運偉還能看到公交車的大概模樣,那是一輛比較舊的綠色公交車。但事後這輛公交車面目全非,整車都被燒糊了。
“當時的場景很悲慘。”劉運偉搖搖頭說,“我一輩子都沒看過這麼慘的災難。”
事故現場很快被清理乾淨,該路段交通恢復正常。中午12點多,記者在事故現場看到,路面只有一些玻璃碎屑,也聞不到有什麼異味。路邊的人行道上,聚集着幾堆人羣,人們表情凝重,討論着剛剛發生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