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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北方網訊:《新聞1+1》2010年6月15日完成臺本
——被“劫持”的歷史名人!
主持人董倩:
歡迎收看《新聞1+1》。
先給大家講一個歷史上的小故事,在清朝的時候,襄陽人顧嘉蘅到南陽去做知府,因爲他深深地知道,這兩個地方在爭到底哪一個是諸葛亮的躬耕之地。爲了平息這個爭論,他寫下了一幅對聯,其中一句是“名高天下,何必辯襄陽南陽”,諸葛亮對這個問題是不會在意的。端午節是爲了紀念屈原,但是現在荊州開始跟秭歸爭搶到底誰是屈原的故鄉,我們的問題是,爲什麼有這麼多人比歷史學家還在乎這個問題呢?
(播放短片)
解說:
又聞艾葉香,又到端午節。然而與今年端午節相伴的不僅僅有糉子和世界盃,還有硝煙味十足的口水大戰,屈原究竟是哪裏人,端午究竟該紀念誰,與往年相比,今年這些如期而至的爭論,其激烈程度大有升級趨勢。
同期:
今天第一是端午,紀念(屈原)。第二,是對他一生的總結。第三,是招他的魂魄回到秭歸。
解說:
在湖北秭歸,屈氏後裔在屈原寺祭祀,龍州徑渡,龍州招魂祭屈原是每年端午節的慣例。在秭歸人眼中,屈原出生在秭歸縣樂平裏村是不爭的事實。而在離秭歸不遠,同屬湖北省的荊州江陵,同樣以屈原故里自居,並進行大規模祭祀儀式的行爲,讓這裏的人們憤憤不平。
就在今年端午節來臨前,荊州人已經在網絡發帖,狂爭博引,爲荊州纔是屈原故鄉這一論點搖旗吶喊。舉行紀念屈原的活動時,說起其籍貫必提秭歸,談到其此死,必提汨羅,而屈原的真正出生地——江陵卻被有意無意地淡漠了,今後這種現象比講得到改觀。每一個荊州人也無法容忍這個錯誤一再重複。
在民間,除了人們對屈原的祖籍問題爭論不休,端午節究竟紀念誰的爭論也從未間斷。今年此命題政變的雙方,一邊是歷史名城秭歸,一邊是素有天堂美名的蘇州。爭論的內容一方認爲端午節紀念屈原毋庸置疑,而另一方則宣稱端午節應該紀念的是伍子胥。
鄭承志(湖北省秭歸縣黨校副研究員):
因爲屈原是五月初五這一天投江自殺,因此他的家鄉的人們對於這一點格外地重視。
解說:
然而江蘇省蘇州科技學院人文學院戈春源教授卻並不認同該觀點,他是端午起源於蘇州這一說法的忠實支持者。他認爲,端午節最早濟南的人是被奸臣陷害而自刎的伍子胥。端午節本來是爲了辟邪祈福,然而衆說紛紜,針尖麥芒的爭論卻給了端午不能承受之重。端午節歸屬之爭是當下中國各地文化爭奪戰中的一例,而在6月12號世界遺產日這一天,在河南安陽曹操高陵重新進行了現場挖掘,更是如火如荼,把文化遺產的開發陣勢更推進了一步。
6月12日新聞:
備受關注的河南安陽曹操高陵考古今天又取得了重要的進展,考古人員在高陵當中發現的一批珍貴的文物。
解說:
考古人員在墓室裏又發現了文字清晰的石牌,首次出現有關“盾”的文字。
潘偉斌(河南省文化考古研究所副研究員):
我們下一步工作是對出土的東西進行整理,對文物進行修復,然後對2號墓,包括1號墓還要進行進一步發掘。
孫新民(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長):
要對曹操高陵進一步地進行保護,建立遺址博物館。
解說:
今年年初,曹操高陵身份確認及不到半年的時間,對曹操高陵的重新挖掘就付諸實施。而在曹操高陵西高穴村所在地,各位旅遊開發行爲早已蠢蠢欲動。在西高穴村,賣曹操詩畫的小攤,賣曹操紀念品的小店一應俱全,甚至有村民賣起來曹操牌涼皮。村民們對曹操高陵的開發也是充滿期待。還有專家通過安陽旅遊業基數和旅遊構成測算得出,曹操墓或能給當地每年帶來超過4個億的收入。安陽政府表示,安陽將把曹操高陵建成一個集社會效益、經濟效益和環境效益爲一體的三國文化考古和文物保護基地。安陽當地在前期徵地修路方面還投入了大量的資金。
陳中武(安陽市市長助理):
曹操的封地是在鄴城,是曹魏文化的依存,包括銅雀臺的遺址,留下來的遺址,所以這一塊對於曹魏文化的開發和旅遊線路的開發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解說:
然而,就在河南安陽當地對曹操墓的未來勾畫宏偉藍圖時,一週前,在2009年度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新聞發佈會上,國家文物局副局長童明康表示了對帝王陵墓發掘衝動的擔憂,重申的國家文化局對主動挖掘帝王陵墓的堅決否定態度。並強調考古界要去除浮躁,千萬不要爲可能愈演愈烈的帝王陵墓經濟學推波助瀾。
主持人:
首先,王教授在端午節快到到來的時候,我們傳統中已經形成了在端午節吃糉子是要紀念屈原,現在卻遭遇了很多問號,您怎麼看?
王錫鋅(特約評論員):
我覺得僅僅從學術的角度,有人提出一些爭論或者異議,這無可厚非,這沒什麼。我們今天看到可能問題不是這麼簡單,並不僅僅是一種學術觀點之爭,其實我們看到表面上的學術觀點之爭的背後,可能是對經濟發展的那種浮躁,那種急功近利的那種背後推動。我覺得對這種背後推動,我們今天必須要去反思,不然的話,所有的文化現象最後可能都在你爭我搶之中徹底變味,以文化爲名的各種行動,最後變得很沒有文化。
主持人:
我現在覺得,學術之爭可能爭得不夠,但是產業之爭爭得有點過分了。過去我們看歷史上,在30年代的時候,郭沫若他們那一波就已經爭過一輪了,比如說曹雪芹到底是哪兒的人,衆說紛紜。爲什麼當時沒有爭成,現在反倒由地方政府牽頭打一場口水仗,什麼原因?
王錫鋅:
可能當時的確是一種學術的觀點、派別之爭,我覺得文化的爭論恰好應該在這個層面上更加多元化,更加豐富。但是今天我們知道,表面上的文化之爭其實看起來是爭名,但實際上是在爭利。包括很多地方都是要在這種爭名的背後來算所謂的經濟賬,有的算得更直截了當。所以在這樣一個問題下,如果我們關注的都是爭利,地方政府在這種經濟發展的衝動下,要麼是在幕後作爲強勁的推手,要麼直接就跑到前臺。
主持人:
比如某些地方政府說,我爭的不是利,我爭的就是名,因爲我們爭的就是趙雲,您爲什麼偏說他們爭的是利?
王錫鋅:
當然說是會有。其實我們會看,說的爭名還是爭利,並不是一種推測。比如我舉個例子來看,我們都說老子,距今大概是2580多年的所謂鄲城,所以在安徽的渦陽老子的故里,當時這個名是他的,沒問題。可是他一個大手筆出來,一個貧困縣投資12個億打造一個所謂的老子文化園。老子如果在地下有靈,他非得嚇得坐起來。另外,老子故里本身已經定了但很多地方比如河南、甘肅又爭來爭去,老子本身強調的是不爭的,不爭,所以大家都在爭這些,可能會說我是文化。但它真正把握了老子的文化嗎?
主持人:
王教授,剛纔我們說的是曹雪芹、老子,包括屈原,這都是文化上的名人,是值得我們後人去尊敬,去爭搶,如果值得的話。現在出現的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西門慶這樣文化上並不是很正面的人物也在爭搶,您覺得從這個現象裏面能看到什麼?
王錫鋅:
我覺得有名人的,真正正面的名人就是爭那個,如果實在沒有,就算是臭名也是一個名。如果爲了這種提升所謂的地方知名度,然後以這個搭臺來招商引資,來擴大它的名氣,可能它病急亂投醫,能抓到一個。其實它背後我覺得還是浮躁,那種急功近利,甚至已經到了一種,像有些人說的,觸碰到道德的底線了。
主持人:
我大學的專業學的是歷史,我記得非常清楚,當時我們有一位歷史老師這麼跟我們說,西方國家、歐洲國家對於這些名人故里,他們也有一番爭搶,但是他們怎麼爭搶呢?比如歐洲的一位音樂他,他在很多國家生活過,他們在爭的是哪個國家,哪個地方對這個名人的生活遺蹟保存得最多,最完善這樣他們才能夠最大程度地吸引各方面的遊客,他們的這種做法是不是對我們有點啓示呢?《新聞1+1》,稍後繼續。
(播放短片)
解說:
距離宋代理學家朱熹誕辰880週年紀念日還有4個多月,但是福建省尤溪縣、建陽市和武夷山市以及江西省婺源市。這兩省四地,這幾天卻已經展開了激烈的爭奪,他們爭奪的是爲一代大儒朱熹做壽的資格。
登錄到兩省四地的政府網站,他們都把朱熹作爲了當地了形象代言人,並異口同聲地說,這裏就是朱熹的故里,讓人咋舌的是,兩省四地的“壽禮”加起來多達40多億元。事實上,爭搶名人故里公衆已經是見怪不怪,由於地方政府的複雜心態,爭奪傳統文化遺產的鬧劇不斷上演,他們爭着爲歷史名人考證身世,爭着巨資修建故里。歷史名人的出生、葬地、行遊之地,也都有可能成爲各地爭奪的理由。
比如三國人物諸葛亮做過農活的躬耕地,和南陽和湖北襄陽就展開了激烈的爭奪戰。上個月初,電視劇新《三國》首播,更給這個爭端火上澆了一瓢油。因劇中第32集說,諸葛亮的躬耕地在襄陽,而引起的南陽的強烈不滿。甚至有網友在南陽我臥龍崗前砸掉電視機,抵制收看新《三國》,他們還找來了30名小學生,拉起調幅,齊聲朗誦諸葛亮的《前出師表》,“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陽”。
同樣也是一位三國人物,趙雲最近也被捲入了另一場故里爭奪戰。
臨城縣村民:
趙雲,我最初認爲趙雲是正定,我小的時候是這麼個印象。現在又說是臨城,我也鬧不清。
省正定縣居民:
多少年都是說趙雲是正定的,怎麼又成了別處了。
解說:
河北正定的老百姓搞不懂,這正定縣多少年來都被認可爲趙雲的故里,如今爲何冒出一個河北的臨城縣,也說自己是趙雲故里。正定人覺得臨城縣是堵門罵陣,欺人太甚,並鬥志昂揚地喊出了“捍山易,捍趙雲故里難”的口號。而作爲河北正定的對手,河北臨城縣,這個默默無聞的貧困縣城對於自己爭奪趙雲故里的初衷也絲毫不加避諱地承認其中的經濟效益原因。
路煥京(臨城縣趙雲文化研究會會長):
你說是正定人是臨城人,沒有意義,關鍵你有個平臺,怎麼接上趙雲文化,然後有一些設施,對旅遊肯定是有利的。人多了,解決就提升了。要是單純地說就是哪個地方的人,我覺得意義不大,關鍵你得怎麼運作。
解說:
大手筆的運作正在實施,作爲國家級貧困縣,當地僅一個趙雲文化主題公園就預計要投資一個億,如今像臨城一樣,還有湖南嶽陽,安徽廬江、南陵,他們爭奪的是銅雀春深鎖二喬的二喬故居。他們各自迷信有墓地即故里的奇怪邏輯,都尋找出了本地的二喬墓地,使得二喬竟分葬於三地。再比如湖北安陸與四川江油,爲爭奪詩仙李白的故鄉也是打得不可開交。甚至一睹訴諸到了國家工商總局,還計劃動用法律手段,上法庭解決。
如今,在各地不斷上演的名人故里搶奪大戰可謂是五花八門,熱鬧之中,更有甚者亂抓一把,還搶起了西門慶故里,真有文化要上,沒文化創造文化也要上。
解說員:
這個就是當時西門慶與潘金蓮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解說:
名人故里經濟甚囂塵上,現實版的鬧劇看完一幕又上演一幕,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對於那寫沉默不語的歷史名人,他們更像一個令人打扮的小姑娘,被肆意詮釋,也像是長生不老的唐僧肉,誰都可以咬上一口。但是對於一個民族的歷史來說,真相究竟在哪裏,什麼纔是我們應該具有的歷史態度,而今天我們上演的又會成爲明天什麼樣的歷史記錄呢?
主持人:
如果市場經濟可以比作一個戰場的話,你非得拼出一個你死我活,文化應該是共贏的,這是我們共同的財產。爲什麼有些地方它不能做大家共享這個資源,非要爭呢?
王錫鋅:
在這裏,如果真正的能去理解文化,它的共享性、共有性、公共性的話,大家主要的不是去搶,關注的不是去搶了,現在這裏恰好是把文化當作了一種地方的一個僅僅是一種敲門磚。拿到它以後,我再去不停地去打扮它,把它作爲一個平臺,去爲本地的經濟和利益發展。所以這時候纔出了搶。搶的背後不僅僅是經濟利益的驅動,其實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是權力,地方政府的官員,他們用手中的權力,因爲有了政績的衝動。本質上面搶,我們可以把它理解爲地方權力和商業利益的合謀。所以在這個意義上,真相是什麼不重要,名人在哪裏不重要,我可以把它劫持過來。
主持人:
接下來我們再引入一個聲音,我們聽聽國務院參事馮驥才先生對這個問題是怎麼看的?
馮驥才(全國政協常委國務院參事):
我認爲一個歷史,一個城市,或者一塊土地,產生的一個歷史的名人,最重要的是土地的精神的一種體現,它的價值主要還是精神的精神,如果政府要是參與的話,還是要引導一種精神的轉動,讓它能夠轉下去,而不是和經濟直接掛鉤。
我想當前這個現象,還是跟我們當前社會的拜金主義有一個密切的關係。如果我們無論什麼事都把金錢放在第一位的話,什麼糟糕的事情都可能會出來,文化的價值主要還是它精神的價值。因爲我們有些文化是不能拿錢來買賣的,如果要是都把它放在金錢裏面,我覺得反而對文化是一個破壞,這個文化一定會被低俗化、庸俗化,會對我們文化造成一個破壞。
好像文化只有它能夠賺錢,或者是能夠賺到錢它纔是有用的,不知道文化真正的價值是什麼。我覺得文化真正的價值,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裏已經講了,他說文化是一個民族的精神和靈魂,對於任何一塊土地上,它產生一個歷史的名人,也就是這塊土地的精神和靈魂。我們應該讓這個精神和靈魂傳承下去,這纔是我們做的事情,而不是拿它賺錢。實際上我們這些年,我覺得搞文化產業是搞得非常好的,而且是搞得很成功的。但是文化產業和文化產業化是兩碼事,文化產業是我們20世紀以一個新興的,一個現代的經營性的企業,這段時間很多國家都很成功,我們這幾年做得也卓有成效。特別是經濟危機的時候,我們的文化產業起了很大的作用。但是還有一種片面的理解,一種片面的提法,就是文化產業化。產業化就是把很多不能被商業化的,或者不能進入市場的,不能拿來賺錢的也拿來賺錢。
主持人:
這是馮先生的看法。王教授我不知道你注意到這樣一個現象了沒有,和各地的爭搶名人故居的一個完全相反的一股趨勢,就是各地在舊城改造的時候,毫不留情地就拆名人的故居,你怎麼看這兩相對比,到底是重視還是不重視?
王錫鋅:
這恰好印證了,爭名其實是虛,爭利是實。因此只要能夠有利在前,名和不名,真正要去保護的名人的要素,其實跟不在乎了。
主持人:
真的假的無所謂了。
王錫鋅:
無所謂。我覺得剛纔馮驥才講得很對,其中一個最關鍵的就是精神,我們今天真正在好像爭搶名人,爭搶各種各樣的故里,看起來很熱鬧,但是真正缺的就是對那種精神文化的把握。
舉個例子,幾年前在河北鞏義杜甫故鄉,詩聖的故鄉,爲了所謂的打造杜甫的故里,結果當地的村子四次搬遷,周圍的村民就杜甫今天的鄰居,不得不爲了故里的再造而搬遷。要記住,杜甫的名句“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這是文化的精神恰好與他的做法,與今天的做法相反了。我們今天打着文化的名義,有的商人得的票子,官員得了位置,一些地方得了面子,可是真正老百姓得到了什麼。如果不能從這種綜合發展的角度去理解精神,文化說是名片,其實是“名騙”。
主持人:
文化的裏子又是什麼?
我們剛纔說爭搶,其實爭搶沒問題,你可以爭論,但是沒有必要爭搶,這是從學術上。如果真是爭搶的話,你做得好,我比你做得更好,我們一起去爭,爭的是怎麼去做的更好,也是好事。
王錫鋅:
沒錯。就像你剛纔提到,在國外,如果大家來爭搶的話,我們比誰保護得好,誰共享得好,誰真正把那種精神弘揚得好。我覺得這裏有一個很重要的就是政府的角色,我覺得民間去爭去論,這個很正常。
主持人:
地方政府應該做什麼?
王錫鋅:
我覺得地方政府應該有一個比較好的引導作用,我們想在國外,比如在英國,也有很多地方都標榜自己是莎士比亞的居住地,遊歷地,這時候政府可能會提醒那些地方有可能不是真實的,你們需要注意。有一個社會的機構,比如莎士比亞的認證中心,它認證的才行。這時候政府在這裏,其實我覺得恰好我去政治化,去權力化,讓民衆能夠去討論,這時候文化的精神才能夠傳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