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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省邯鄲市政府督查室主任苗新派涉嫌濫用職權、干預公安機關依法辦案一事,日前經媒體披露後立即引發關注。一個市政府的督查室主任,是如何幹預公安機關依法辦案的?該事件應該給社會帶來哪些思考?中新網記者已深入河北邯鄲進行了多日採訪,基本掌握了事件的脈絡。
邯鄲市政府副祕書長春節禍起“錄音門”
“邯鄲市行政權力公開透明運行網”顯示,事發前,苗新派的確切職務是市政府副祕書長、市政府督查室主任、市政府辦公廳黨組成員。主持市政府督查室全面工作,分管市長公開電話督辦室。
2012年春節剛過,一個《邯鄲市政府副祕書長稱兇案嫌犯是“自已人”力保網上逃犯回家過年》的帖子熱傳網絡。帖子內容直指邯鄲市政府副祕書長、督查室主任苗新派干預公安機關依法辦案,力保4名被公安機關網上追逃的嫌犯回家“安心過年”。帖子還附有兩段電話錄音,一段時長1分38秒,一段時長5分51秒。
錄音中,通話雙方一個自稱邯鄲市馬頭工業城木鼻李家街人“柴玉生”,一個被稱爲“苗祕書長”。
在第一段錄音中,“柴玉生”做完自我介紹後,對方立刻說道:“助理沒有和你們說麼?你們的人不都回去了嗎?你們過年先回去,過完年以後再說。”當“柴玉生”表示想送點東西時,對方說:“不用,助理老跟我說買個大電視,買什麼電視呀,都不是外人。”
第二段錄音中,“柴玉生”說孩子們都回去了,非常感謝。“苗祕書長”則說讓他們先回去,什麼事情等過了年再說,過了年以後,會讓人安排,並承諾公安機關不會抓人,即使要抓人,也會跟他打個招呼。錄音中,“苗祕書長”提到,他找的人有一名政法委書記。
多方證實通話錄音確係苗新派本人
2月1日,中新網記者找到了帖子中的當事人柴玉同。據介紹,錄音中的“柴玉生”是他冒充的,和他通話的就是苗新派。
柴玉同提供了一份與尾號爲9696的手機通話的詳單,並說該電話號碼是苗新派的。中新網記者在邯鄲市政府的電話通訊錄中看到,苗新派的電話確爲此號碼。
而在通訊部門提供的該號碼繳費單據上,機主姓名也確爲苗新派,且仍有數千元的餘額。
2月3日上午,即在邯鄲市紀委發佈通報前,中新網記者在邯鄲市政府辦公樓找到了苗新派。採訪中,苗新派承認網上的錄音確實爲其所說,但對於其他問題,他沒有給出說明。當時,他顯然還在上班,說忙着送一個領導的批件。
省市領導批示有關部門及時迴應
據瞭解,苗新派“錄音門”事件發生後,中共河北省委副書記趙勇,省委常委、宣傳部長艾文禮,邯鄲市委書記郭大建等省市官員高度重視,先後作出批示。有關部門迅速介入調查,並及時作出迴應。
邯鄲市紀委3日下午通報,邯鄲市政府督查室主任苗新派涉嫌濫用職權、干預公安機關依法辦案,已構成嚴重違紀,邯鄲市委研究決定對其停職檢查。
通報稱,2011年6月10日,邯鄲市馬頭鎮李家東街村民柴玉生與柴玉同因宅基糾紛發生羣毆,導致柴玉生一方5人輕傷、柴玉同一方4人輕傷,造成柴玉同9000餘元人民幣的財物損壞。公安機關進行立案偵查後,對其中涉案的4名犯罪嫌疑人實施網上追逃。2012年1月16日,柴玉生找到邯鄲市政府督查室主任苗新派,說馬頭派出所要對他家人進行抓捕,請苗幫忙。1月19日,苗新派擅自帶領工作人員到事發現場查看後,要求當地公安機關春節前不要對網上追逃的4名犯罪嫌疑人進行抓捕。
通報說,邯鄲市委、市政府對此事高度重視,近日成立調查組進行了查處。初步查明,苗新派涉嫌濫用職權、干預公安機關依法辦案已構成嚴重違紀,市委研究決定對其停職檢查。邯鄲市紀委、市監察局正在對其違紀問題進一步調查處理。
據當地宣傳部門介紹,邯鄲已成立兩個專案組,一個是由市紀委成立、針對苗新派個人問題的專案組;一個是由市政府成立,對“錄音門”事件進行徹查的專案組。目前,事件仍在調查中。
當事人一方否認“羣毆”說
2月1日至3日,中新網記者深入邯鄲馬頭生態城、碼頭鎮政府、馬頭派出所等地採訪,試圖還原“錄音門”事件的真相。
在當事人柴玉同的描述中,柴玉生是一名“村霸”,他則被欺壓得走投無路。據他介紹:
2011年5月25日,柴玉同在擁有《宅基地土地使用證》的自家院內修院門時,柴玉生便過來喊打喊殺,就是不讓修。柴玉同撥打110報警後,對方仍不肯罷休。爲了平息此事,柴玉同一家多次找村委會、馬頭鎮土地所、馬頭鎮派出所,還拿着禮物看望了柴玉生的親家——據說“當地有名的黑社會”,希望從中調解。
同年6月8日下午,柴玉生派兒子柴利偉帶領數人,當着馬頭派出所民警的面兒,在柴玉同家掀房頂、拆院牆。
6月10日一早,柴玉同找了3個瓦工,並邀請了親戚幫忙修葺院門和圍牆。上午9點鐘,柴玉生糾集了大約70多名社會閒雜人員,手持鐵棒、砍刀、木棍將柴玉同家團團圍住。柴玉生則帶領柴利偉等二十餘人強行進入,對柴玉同家人和親戚一通亂打,其中一名瓦工也遭到毆打。
柴玉同的愛人嚴國英回憶說:“當時我在屋子裏,就聽到院子裏的柴玉生大喊‘打,給我打,今天我朝着100萬扔,給我朝死裏打’。”柴玉同的兒子柴建國平當時正在院子裏幹活,他回憶說,“一擡頭,就看到柴立偉、胡振明、柴樹強三人站到了眼前,上來就打。”
“當時很多人在院子裏打人,站在屋頂上的人還往下扔磚頭。門、窗戶、電器、傢俱都被砸壞了。”柴玉同說。
110民警和120救護車趕到後,柴玉同一家被送往了醫院。這起事件中,一家人7人受傷,後經司法鑑定,其中4人爲輕傷,柴玉同的兒子柴建平舟狀骨骨折等待鑑定至今。
對“羣毆”一說,柴玉同稱:“一邊是70多人,手拿刀棍;一邊只有7名農民,還有兩名是女的,怎麼羣毆?”
柴玉同對柴玉生一方5名人員也構成了“輕傷”提出質疑,認爲是柴玉生“安排”的。他的妻子嚴國英則認爲,這些人都是“黑社會”,應該是將舊傷驗成新傷。
苗新派現場視察引發“錄音門”
柴玉同稱,一家人傷愈出院後不敢回家,一直在邯鄲市租房居住,等待着公安部門的處理結果。
2011年9月11日,邯鄲市公安局馬頭生態工業城分局對柴玉同等人被毆打案立案;9月15日,對柴樹強、柴樹軍等人故意毀壞柴玉同家財物進行了立案。
2012年1月11日,柴玉同得到消息,參加打架的柴樹軍、柴樹強、柴立偉、李成等人因涉嫌故意毀壞財物案被網上追逃。眼看就要過年,正在等待事情處理結果的柴玉同一家,把被砸爛的家收拾了一下,準備回家過年,就在這個時候事情發生了變化。
1月19日下午,邯鄲市政府副祕書長、督查室主任苗新派等一行3人,在馬頭工業城、馬頭鎮土地所、馬頭公安分局和派出所人員的陪同下,來到柴玉同家。“當時不知道他的職務和名字,只知道他是邯鄲市政府的官兒,也不知道他來幹什麼。”柴玉同說,“我當時還很高興,以爲苗新派來是爲我解決問題的,後來我才知道,他此行是受人之託,來阻止分安機關依法辦案的。”
柴玉同告訴記者,次日上午,馬頭派出所民警周尚明、趙海林來到他家,並帶來了口頭通知,說上面領導批了文,這個案子先暫停,讓追逃人員回家過年,“你們的院牆也別壘了,先推倒吧”。
接到這個通知後,氣憤不過的柴玉同打聽到了苗新派的電話,並以柴玉生的名義撥打了苗新派的電話,表示“感謝”,同時進行了電話錄音。
2月2日,中新網記者在馬頭派出所找到了民警周尚明,他承認去了柴玉同家,發出過這樣的口頭通知。
副祕書長如何“指揮”公安
作爲市政府督查室主任,苗新派到基層“指導”辦案,並深入受害人柴玉同家,是否爲工作職責?對此,有關負責人解釋說,其中的關鍵,苗新派是否接到市領導的批示或指示,否則肯定超越了職權。
馬頭鎮一位於副鎮長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表示,苗新派1月19日確實來過,從柴玉同家出來後,苗新派在馬頭工業城召集辦案人員開了一個會,會議沒有讓她參加,會議具體內容不清楚。
馬頭派出所民警周尚明在接受採訪時說,聽說苗新派有批文,但是他沒有見到過。
馬頭公安分局副局長張海斌表示,目前案件正在偵辦之中,公安部門會按照公開、公平的原則辦理此案。對於批文,他表示沒能看到。
記者在馬頭工業區辦公室的協助下,聯繫到馬頭公安分局的閆局長,但閆局長說自己也沒有看到過這份批文。
對錄音中提到的政法委書記,馬頭工業城管委會辦公室主任董國平表示,馬頭工業城目前沒有政法委書記,只有一名負責政法工作的副主任,名叫張金橋。記者多次撥打張金橋的電話,均無人接聽。
嫌犯確曾回家過年“鄉村無間道”上演
柴玉同一家告訴記者,就在接到派出所的通知後,他們一家就在不同的地點看到了四名網上追逃人員。 1月22日,兒子柴建平在邯鄲馬頭電風扇廠小區見到了網上追逃人員柴樹強。同日,柴玉同也看到了追逃人員柴樹強、柴樹軍在老家門口貼對聯。1月23日,正月初一,柴玉同一家在拜年的路上再次見到了這幾名網上追逃人員。
1月27日,正月初五,柴玉同曾到馬頭鎮派出所報案,說發現了在逃人員,並要求派出所出警。“當時我跟值班民警反映,看到了網上逃犯的情況。但值班民警卻說,等上了班跟領導說下,案子暫停了。”
柴玉同說,之所以用柴玉生的名義給苗新派打電話並錄音,是因爲柴玉生一方先以自己的名義打電話給馬頭派出所和馬頭工業城有關負責人,干擾辦案。氣急不過的他才用了同一方式,上演了這部鄉村版“無間道”。
記者採訪中,馬頭鎮土地所所長程勇等多人證實,柴玉同家的土地證件合法,四至清晰、權屬無爭議。記者在柴玉同家看到,與柴玉生家只是“對角”,而且修建圍牆與院門在自家院內,並沒有影響到柴玉生一家。
柴玉同是個貨車司機,被毆後休息至今。妻子是家庭婦女,面對記者不斷哭泣。大學畢業不久、遠在秦皇島工作的女兒含淚安慰。兒子柴建平原來賣化妝品,讓他氣憤的是,在事件中手腕舟狀骨骨折的他,提出二次鑑定至今,辦案機關還未做出委託書。
採訪中,有辦案民警稱,案情並不複雜,“如果省公安廳督辦,一兩天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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