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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無論老幼婦孺,大凡是中國人,都會背這麼一首關於葡萄酒的古詩。詩中慷慨悲歌,激烈壯懷之意,是一種迥異於西方葡萄酒所引發的情感和想象。
當時詩人王翰喝的葡萄酒產自哪裏?沒人做過這樣的考據,但在他所在的唐代,正是中國葡萄酒釀酒史上很輝煌的一個時期。葡萄酒的釀造已經從宮廷走向民間,只是它像金叵羅一樣,可以作爲少女出嫁的陪嫁。許多胡人在長安開酒店,專門銷售西域的葡萄酒。
根據《冊府元龜》記載,貞觀十四年(641年),唐太宗派侯君集發兵“破高昌,收馬乳葡萄實,於苑中種之。並得其(釀)酒法,帝自損益造酒,酒成,凡有八色,芳香酷烈,味兼醍醐,即頒賜羣臣,京中始識其味”。大喜過望的太宗宣佈長安“賜脯三日”,演繹了一場唐代酒神節。
傳說高昌就是樓蘭古國的繼承者。樓蘭繁榮於兩漢,“西域三十六國”中,樓蘭國土面積最小,名氣卻最大,逐漸衰亡後高昌興起。只是樓蘭依託於羅布泊,而高昌更加靠西方,其核心地域在於吐魯番盆地。它們共同的特點是控制今天新疆的東部,作爲西域東段第一大國,恰好堵住了中國向西面發展和商貿的咽喉地帶。
沒有確切的史料提到樓蘭古國的葡萄酒,但根據史料記載,到了高昌國時期,當地人已經大量用葡萄乾制酒,有黃白黑三種,甚至在民間形成了一個比較繁榮的產業。有人懷疑唐太宗當年之所以攻打高昌,就是覬覦人家的葡萄美酒。
樓蘭古國雖然已經消失了1500多年,但這個名字似有一種魔力,以至於今天的人們想起西域,腦子首先想起的,就是“樓蘭”二字。
“對我們來說,樓蘭兩個字意味着什麼?就是新疆,就是西域,就是絲綢之路,就是中國葡萄酒的故鄉。”許志良,吐魯番樓蘭酒業有限公司總經理告訴本刊記者。他是杭州人,卻有一種來自北方的江湖氣,不知是否被大漠的風沙給陶冶的。
樓蘭酒業始建於1976年,擁有3000畝葡萄種植園,位於吐魯番盆地東側的鄯善縣境內。那裏曾經是古絲綢之路上的重要商埠,距離高昌故城遺址只有55公里。
樓蘭酒廠數次換主,但一直是新疆葡萄酒的第一品牌,也是西北五省市最大的葡萄酒廠。1982年,中國輕工業部在全國挑選10個基地,種植從歐洲引進的葡萄苗,其中一個基地就在樓蘭酒廠。當時著名的葡萄酒專家郭其昌在酒廠旁邊建了一個母本園,試種了40多個釀酒葡萄品種,如赤霞珠、梅洛、歌海娜、西拉、柔丁香等,尤其柔丁香是一種稀有品種,對氣候的要求極挑剔,稍有不慎就可能顆粒無收,所以每畝地產量極低,是樓蘭酒廠的鎮莊之寶。如今算來,這個母本園的樹齡都已經快30年了,正值壯年,正是出產頂級好酒的時期。
許志良接手新疆樓蘭酒廠不過3年時間,但他與新疆葡萄酒的淵源卻在13年前。當時他所在的母公司商源還是一個酒業貿易公司,代理了許多中國葡萄酒品牌,如長城、張裕、王朝等,其中有一個牌子叫新天,是來自新疆的紅葡萄酒。“新天”的葡萄酒品質很好,但因爲營銷的問題,終究沒能做起來。但它給許志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一句廣告詞:“葡萄故鄉,陽光燦爛。”
“從那時候開始,我們就愛上了新疆的葡萄酒。這麼好的一個葡萄酒產地,沒能出一個全國性的葡萄酒知名品牌,是不應該的。”許志良說。
2003年“非典”以後,喝葡萄酒在中國漸成風氣,可能因爲它的健康價值漸漸爲國人所接受。與此同時,許志良也一直試圖在新疆尋找一個好的葡萄酒廠。當他們終於成功收購樓蘭酒廠時,他有一種淘到寶的感覺:“這裏可是2300年的樓蘭啊。”
他所說的“2300年”是指公元前138年,張騫出使西域,發現那裏的葡萄酒要比漢地用空桑穢飯釀成的米酒好喝的多,於是引進釀酒葡萄,還招來了釀酒藝人,引進了釀造葡萄酒的技術。那也是中國歷史上關於葡萄酒最早的記載——《史記·大宛列傳》雲:“宛左右以蒲萄爲酒,富人藏酒至萬餘石,久者積數歲不敗。俗嗜酒,馬嗜苜蓿。漢使取其實來,於是天子始種苜蓿蒲萄肥饒地。及天馬多,外國使來衆,則離宮別館盡種蒲萄,苜蓿極望。”
就在樓蘭酒廠種植園的40公里處,阿斯塔那古墓地出土的距今1700年壁畫中,《莊園主生活圖》的下角畫有一塊葡萄地,畫面再現了葡萄酒從榨汁到釀造的全過程:在一個曲足案上放置有大桶,旁邊有一人把彎曲的棒狀物伸向桶內。桶內約1/3畫滿了圓球,可能代表葡萄,在此之上還有一條橫線,也許代表壓榨出的葡萄汁。在曲足案下還放置了一個陶罐,來裝桶內流出的葡萄汁。爲了形象地反映出葡萄汁的過濾過程,曲足案的側面被特意畫成網格狀,象徵着大桶下的濾網。根據圖中的描繪比例,很可能當時農莊經濟來源的一半以上收入來自於葡萄。
2000多年下來,世事變遷,不只樓蘭,無數個國家和朝代消亡了。沒有人考證過西域的葡萄酒是否一直在當地人的日常生活中延續着,但樓蘭美酒的身影仍然停留在無數的歷史傳說和詩詞歌賦中。許志良認爲,這些歷史傳說與詩詞歌賦是可以入酒的。
葡萄酒不比黃酒白酒,它是一種精緻文化,需要品位,知識,文化。我們在喝一杯法國波爾多葡萄酒的時候,同時也在喝拿破崙和約瑟芬皇后的故事。我們知道,這位皇后是偉大的葡萄酒收藏家。在她死後,在對她的財產進行統計的官方清單上有包括1.3萬多瓶來自世界各地的葡萄酒,從南非的好望角到匈牙利再到香檳區。同樣,當我們飲一杯樓蘭大古堡,體驗它的厚重華美時,應該想到“漢武帝時,離宮別館,盡栽葡萄”。
小古堡的靈動清新則讓你追懷大唐女子,那時年輕的她們喜歡在臉上塗上兩塊紅紅的胭脂,就叫“酒暈妝”。還有,唐太宗在長安百畝禁苑中,闢有兩個葡萄園。他的宰相魏徵是位釀造葡萄酒的高手。他曾把自己釀造的兩種不同風味的葡萄美酒,分別取名爲“醽醁”和“翠濤”,獻給唐太宗。唐太宗有詩云:“醽醁勝蘭生,翠濤過玉瓚,千日醉不醒,十年味不變。”
許志良還計劃在樓蘭酒廠建一個地標性的、具有西部特點的葡萄酒莊,與歐洲或中國沿海的酒莊風格都不一樣。它將不僅是酒莊,還是西域文化的旅遊點,甚至可能把整個新疆的葡萄酒博物館都納入進來。“我們希望把它打造成一個頂尖的,能代表新疆,代表西域,代表古老中國的葡萄酒。”許志良說。
新疆幅員廣闊,葡萄產區衆多,吐魯番盆地的鄯善、瑪納斯平原和石河子地區都是優質葡萄的種植產地。張裕、長城在新疆都有葡萄種植基地,一個西部產區的概念實際上已經形成,但沒有人還它一個在中國葡萄酒界應有的地位。“我想讓世人知道,世上再無樓蘭古國,但那塊土地上仍然生長世界上最好的葡萄,可以釀出世界一流的葡萄美酒。”許志良說。
說到底,樓蘭真正留下的,是一塊土地——它位於東部天山之中,最低處艾丁湖海拔-155米。乾燥少雨、日照充足、無霜期長、晝夜溫差大,億萬年海底沉積的沙礫土壤,是葡萄根系生長和汲取養分的絕佳土壤環境。葡萄們日夜飲用的,是傳奇的坎兒井水,緣自海拔5000多米的天山博格達峯冰雪融水,含有大量的礦物質元素,一年四季都保持在15℃的恆溫狀態。而世上任何一瓶好的葡萄酒,終歸都是土地的賜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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