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母親舀了一勺又舀了一勺,母親淨揀紅薯蔓菁棗舀,把鍋裏的疙疙瘩瘩都撈完了,滿滿一大瓷碗臘八粥遞給了討飯的。
尚慶海/河南
1976年的冬天,格外冷。一進臘月,母親把早就精心挑揀出來的黃豆、綠豆、幹棗,還有大米、小米等悉數拿了出來,擺在正間的方桌上,不准我們小孩子動一下,說臘八那天是要祭祖的。幹棗臘月初六晚上就用清水泡上了,發泡了一晚上的幹棗殷紅飽滿。初七,母親用一天的時間淘洗黃豆綠豆大米小米。兩隻紅薯洗得表面的紅皮脫落,母親拿菜刀把紅薯皮削掉,切成五釐米見方的塊。蔓菁是母親最喜歡吃的食物,母親揀了小個的並且是經過霜打蔫了的蔓菁,這樣的蔓菁又甜又面。蔓菁身體上每根細細的須都被母親拔乾淨,反覆清洗,不留一丁點泥沙。最後的一把花生仁是母親從高高懸掛在門後二樑上的竹籃裏取出來的,我嘴饞想偷吃一粒,手還沒有觸到花生仁,就被警覺的母親用粗糙的大手輕輕打了一下。一切準備停當,初七晚上準備睡覺前,母親把所有材料一股腦放進鍋裏,加了足夠的水,開始小火慢煮。
第二天一早,我還沒起牀,就被住一個院裏的張叔和張嬸吵醒了,原來張嬸煮的臘八粥不夠八樣,被一向較真的張叔發覺了,張嬸不認賬,還罵張叔迷信,被張叔扇了巴掌,母親跑去勸架,張叔對母親說,這個死婆娘存心不讓我過好!張嬸抱屈地說,我湊不夠八樣,總不能去借人家的吧?!母親跑回家端起剛剛煮好的臘八粥就走,我提醒母親,還沒有祭祖呢!母親說,小聲點,別讓祖先們聽到。母親端了鍋到張叔家,二話沒說,拿起大鐵勺,就把我家的粥舀了兩勺倒進了張叔家的粥裏,連聲說,這不就齊了,來年五穀豐登,平安如意!張叔連連擺手,使不得,這咋行?你們還沒有祭祖,我們承受不起啊!母親笑着用鐵勺在張叔家的粥裏攪拌一翻,又舀回兩鐵勺粥,說,好了,把我們家的粥舀回來,兩清了。張嬸看着忙碌的母親,咬着嘴脣一個勁抹眼淚。
恭恭敬敬地祭過祖,我們全家開始吃香甜的臘八粥,我看鍋裏還有不少,就對母親說,娘,這臘八粥我中午吃,晚上還吃!娘笑着說,中!中!孃的話音剛落,就聽見門外有打綁的聲音,一聽就知道是外鄉討飯的來了。這麼好吃的臘八粥可不能輕易給他們,我第一個反應過來,跑出去對討飯的說:俺家鍋都刷過了,去別家吧。母親在後面拍打了我一巴掌,小孩子說着玩的。母親接過討飯的那隻巨大的藍花瓷碗,向竈臺走去。母親舀了一勺又舀了一勺,母親淨揀紅薯蔓菁棗舀,把鍋裏的疙疙瘩瘩都撈完了,滿滿一大瓷碗臘八粥遞給了討飯的,討飯地一個勁說,好人啊,好人啊!
我抹着眼淚不吃飯,母親拉過我說,傻孩子,你看那討飯的,他們哪兒都去,他們吃了咱家的臘八粥,他們走到哪兒,不就把咱家的福帶到哪兒,咱家的福不就變得又長又寬了,那你還怕以後沒有更好吃的臘八粥?咱得感謝人家啊!我聽了母親的話,破涕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