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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展開一幅幅老舍、胡絜青的畫作和藏畫,一股書香、墨色沁人心脾,那塵封已久的畫作,剎那間真氣瀰漫,真情洋溢。趙之謙、翁方綱、何紹基、任伯年、吳昌碩、齊白石、陳師曾、傅抱石、林風眠、陳半丁……這些美術史上閃亮的座標,連同他們的作品和風格,在一代文豪的收藏世界裏,形成了一個魅力無窮的文化場。
尤爲令人感動、入神、關注的是老舍、胡絜青先生與同時代藝術家的交往,深厚而真摯的文化情懷由內而外,超越了一般收藏家與藝術家的關係,是彼此在精神層面相通後的文化結晶。從畫的題材、題句、題畫詩,甚至畫家作畫時非同凡響的藝術表現中都自然流露出來。文化大師與藝術大師水乳般的交融以及由此而引發的軼事、掌故成爲與作品相得益彰的文化財富被後世傳頌。這也是本次展覽的獨特所在。
文人與藝術家,當彼此成爲知音,彷彿流水與琴音,互爲回縈。與古賢對話如斯,當收藏者在藏品中讀得作者的豐富世界,甚至穿越畫面,感受作者作畫時凝神屏息的專注,藏品便活了,此謂“通神”。與同時代藝術家更是如此,這種對話可以是生活,可以是藝術,可以是生活與藝術、藝術與生活的互爲滲透。老舍先生評價齊白石是當代中國最傑出的美術大師,認爲他的創新和突破有着世界影響。而白石老人則在畫上題詞“老舍命予依句作畫”、“應友人老舍命”,足以見得彼此欣賞。當然,這種欣賞不只是寒暄,在一封2012年於北京畫院檔案中發現的老舍信件中披露,老舍曾爲所求《蛙聲十里出山泉》註明構圖:“蝌蚪四五,隨水搖曳,無蛙而蛙聲可想矣”。這是文學家的想象,是詩的意境,此時無聲則蛙聲一片,空靈的美學基調,有與無的辯證關係,由此及彼的形與聲的通感……也只有老舍這樣的大家可以以文字而設想構圖。白石老人不僅深悟此中真意,且以一顆對自然的赤子之心,發揮超凡的藝術想象力與創造力,以功深百鍊的筆墨而神逮躍動着生命律動的蝌蚪和潺潺出谷之山泉。蝌蚪的墨韻和山泉的流線所構成的抽象美,在形式上對應着音符、和着蛙聲,妙不可言。兩位大師的唱和竟無意中拓展了中國繪畫表現的領域,它創造了以形表聲會意的可能。這件作品成爲白石老人晚年的代表作,是頂峯之作。此次展覽中不乏諸如此類珠聯璧合的詩畫之作,更有大量的作品記錄了老舍、胡絜青以及他們的子女與藝術大師之間的交往。如白石老人的《雛雞出籠圖》與長女舒濟同庚,正如老舍夫婦所說:“這是生小濟那年求來的”。《蟹蝦圖》是白石老人爲答謝胡絜青輔導齊老的大兒子語文課而作的酬禮。
收藏,凝聚着文化的積澱,記錄着生命的歷程,刻載着每一個難忘的記憶,飽涵着難捨難分的親情、友情、文化之情。老舍、胡絜青留下的藏品與一般藏家的藏品所不同之處是帶着一代文化大師的審美格調,價值判斷,鑑賞眼光,也融入了自身的文化創造。這是一筆特殊的、珍貴的文化財富!如何享用它、繼承它,使之發揮最大的文化價值?舒濟、舒乙、舒雨、舒立視家藏之寶爲國家財富,並將多幅藏品捐贈給中國美術館,使之匯入民族文化的寶庫而傳之後世,這世家風範令人感佩!可以說,老舍、胡絜青的子女們不僅繼承了有形的藏品,更傳承了他們的精神品格。相由心生,在與舒乙先生品茗談藝的過程中,我觀察到他微妙的神形中的雅士風骨,這是一種超然的力量,這種力量有着磁性,使我們自覺不自覺地爲他所吸引,且走進他,走進他的世界,傾聽他的心聲:“把自己最好的作品贈送給要好的朋友,是大藝術家的優良傳統,毫無商業利益的考慮,是文人純潔高尚友誼的紐帶,是彼此愛戴和尋找知音的途徑,是真情實意的直接表達,是人間情誼的最高象徵和最終凝固。”
舒乙先生和他的姐妹們視中國美術館爲要好的朋友,中國美術館以有這樣難得的知音而自豪。我們將在如何收藏、保護祖國文化遺產,如何弘揚人民藝術家的精神這個主題上,建立最純潔的友誼。
毫無疑問,舒乙和他親人們無私奉獻的高尚情操與這批捐贈作品將在中國美術館發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