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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准》在《光明日報》刊發始末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准》究竟是怎麼來到《光明日報》並刊發的呢?這件事並不復雜。
1977年,即粉碎『四人幫』以後的第一年,當時中央的主要任務就是揭批林彪、『四人幫』在十年『文革』中的罪行,肅清其影響和流毒。各行各業根據中央部署開展撥亂反正的工作。但這項工作遇到了一個幾乎難以逾越的思想障礙,那就是在揭批中有些明顯錯誤的事情、有些問題,往往被說成是毛主席的指示,或者經毛主席圈閱、批示過的。人們由於『投鼠忌器』揭批不下去,撥亂反正當然也進行不了。人們逐漸認識到,如果僅僅停留在各行各業具體事件、問題上撥亂反正,不從根本上也即基本理論上撥亂反正,這項工作很難『撥』得清楚,『反』得徹底。這裡的基本理論問題,歸根到底就是物質與精神、存在與思維、實踐與理論等究竟誰是第一性、誰是第二性也就是誰決定誰、誰檢驗誰的問題。正是在這些問題上,林彪、『四人幫』制造和散布了許多謬論,而且打著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旗號大肆宣傳,迷惑了許多人。
《光明日報》是一張以理論和文教為重點的報紙,理所當然地要承擔從理論上撥亂反正的宣傳任務。我當時是報社理論部哲學組組長、《哲學》專刊的主編,當然也責無旁貸地要組織和發表這一方面的文章。
正好江蘇南京地區理論界在1977年7月下旬召開一次理論界的討論會,我應邀前往參加。1977年8月11日的《光明日報》一版頭條發表了我寫的有關這次會議的報道。報道說,近幾年來,『四人幫』在政治與經濟、革命與生產問題上散布了許多謬論,把這個被革命導師明確論述過並為實踐正確解決了的問題,弄得混亂不堪。這充分說明『四人幫』是一伙糟蹋馬克思主義基本理論的政治騙子。為了澄清被『四人幫』搞亂了的理論是非,必須深入揭批『四人幫』的反革命罪行,准確地、完整地運用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理論,把『四人幫』散布的謬論痛加批駁,肅清它的流毒。
南京地區的這次理論討論會,是粉碎『四人幫』以後的第一次理論界的盛會,參加會議的有當時的『江蘇省寫作會議』、江蘇省委黨校、南京大學和南京化學工業公司等四十個單位的專業理論工作者和工人理論隊伍的代表,共200多人,這篇報道基本上如實反映了討論會的盛況和會議的主題。這個主題同時也就是我到南京去參加會議約請作者撰寫文章的主題。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准》的作者胡福明,當時是南京大學政治系(後改為哲學系)的青年教師,他與《光明日報》過去並沒有稿件往來。我是通過這次討論會與他相識的。他當時在南京可能有影響,但從全國來講,也許稱不上知名的學者、權威。在與會的200多位理論工作者中,為什麼我專門向他約稿呢?原因是討論會進行過程中,胡福明的一次發言。林彪、『四人幫』曾經嚴加批判的所謂的『黑六論』中,有一個『唯生產力論』,認為它是『修正主義的理論』,胡福明的發言與此針鋒相對,認為『唯生產力論』是馬克思主義的理論,當年批判『唯生產力論』就是批判馬克思主義。今天,社會主義就是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已成為共識,『生產力論』就是馬克思主義理論。但在當時,受『兩個凡是』的思想束縛,許多人並沒有這樣的認識。在胡福明發言以後,立刻有兩三位與會人員起來反駁。這樣,一場旨在深入批判『四人幫』的討論會驟然變成了與會人員之間的爭論。主持人馬上宣布休會。休會時,我找到胡福明,把來南京以前參加過中央和北京地區理論討論會的情況向他作了介紹,告訴他,他的發言立論是正確的,北京討論會上有些全國知名的學者也持有這種看法。
復會以後,胡福明意猶未盡,又第一個發言,重申他的觀點。會議主持人迅即宣布,這個問題的發言到此為止。討論會又轉入到原來的主題上去。
討論會結束後,我和胡福明再度相會(可能也是我找的他),這時我提出請他為《光明日報》《哲學》專刊寫一篇專稿。專稿的題目我沒有出,但我把這次到南京來的組稿意圖,也就是要物色作者圍繞馬克思主義基本理論撥亂反正撰寫文章告訴了他(否則我就失職了)。我從胡福明的兩次發言和短暫交談中,看出他思想解放,敢於發表和堅持自己的觀點,而且有較高的理論素養,應該是一位比較理想的組稿對象。我選定了他後,就再也沒有就這一問題向其他理論工作者約稿了。
參加南京地區理論討論會以後,我連續到華東、西北出差。在此期間,胡福明寄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准》一稿(即後來的《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准》)。1977年12月下旬,我回到報社。在這之前,該稿由於被認為『純』理論,談的問題又好像是馬克思主義的常識等,決定退稿,但因為它是我約請作者寫的,而我又是《哲學》專刊負責人,就留下來待我回來最後處理。胡福明同時還寄來一篇批判江青鼓吹過的『女人也是生產力』謬論的文章。該稿也因被認為這一謬論本身就荒誕不經,也決定退回。
我回報社後,閱看這兩篇來稿。批江青的那篇不適合在專刊上用,同意退稿;而《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准》,盡管理論性很強,引的革命導師的話較多,但它抓的問題重要,面對『文革』中林彪、『四人幫』散布的現代迷信,有很強的針對性,符合報社的組稿意圖,是一篇好文章,就決定留用。經過初步編輯,刪掉了一些我認為意思重復的內容,於1978年1月14日簽字發排。1月19日寄了兩份小樣給胡福明,並附了一封信。信中說:《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准》一文,『已粗粗編了一下,主要是把原稿的第一部分壓縮了,突出後兩部分,但仍覺長了一些。是否請您看看可否再刪一些,有些地方,文字的意思有些重復,可否精煉一些。另外,這篇文章提的問題比較尖銳,分寸上請仔細掌握一下,不要使人有馬列主義「過時」論之感的副作用。文章請盡快處理寄來,爭取早日刊用。』
2月、3月,我都給胡福明寄過小樣,請他修改。3月13日信中說:『您的文章,基本上已定稿,但現在看來,聯系實際方面的內容較少』,『您的文章,立意是很清楚的,但為了使文章更加(具有)戰斗性,請適當增加些聯系實際部分。由於「四人幫」多年來抓住片言只語嚇唬人,束縛人們的思想,致使一些同志至今仍不注意實踐經驗,不從實際出發,而是從定義出發,從概念出發,離開具體條件硬套某個指示,結果「心有餘悸」,許多工作搞不好。請考慮能否把這樣的話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