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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發下來的二代證顯示,李喬明本應爲“李蕎明”。
“今天你躲貓貓了嗎?”
在雲南警方公佈看守所內有在押人員因爲“躲貓貓”一類的捉迷藏遊戲而死後,這句話便開始風行網絡,熱度難減。
2月19日,事件發生轉變——網民調查團成爲超越案件本身的熱點。然而在經歷尷尬的調查後,網民鎩羽而歸,真相併未大白。這些質疑案件的網民代表,反成遭質疑的對象。
在這些質疑的喧囂聲中,躲貓貓事件已成爲政府處理網絡輿情的實驗性標本。無論結果成功與否,都已開先河。
政府不再“躲貓貓”
2月19日下午2點,雲南省省委大樓4層的辦公室內,宣傳部副部長伍皓盯着電腦屏幕上滾動的QQ羣信息,眉頭輕蹙。電腦旁的菸灰缸內堆滿菸頭,餘煙嫋嫋。
伍皓思考着他的決定,一個足以引爆網絡世界的決定。
下午2點49分,他在QQ羣內發佈了第一條信息:“爲應對躲貓貓事件,我們擬採取一個行動,組建一個網民調查團……”
事實上,在現實世界,當天上午伍皓就已敲定了這個方案。
躲貓貓事件進入伍皓視野是在2月17日左右,當時他正忙於參加全省的宣傳部長會,“上網時發現這個事件已經成爲網絡輿情的聚焦點,而我們卻還沒及時應對”。2月19日上午,雲南省委召開了一個專門的協調會,政法等相應單位參加會議。
會議上,伍皓提出讓網民去現場進行調查,“網絡的焦點,就要按照網絡的規則解決”。提議之初,各部門的領導尚有顧慮,但很快大家達成共識,決定讓網民公開、透明地瞭解情況,“政府這次不再躲貓貓,要讓社會公衆知道真相”。
雖然已作決定,但伍皓仍擔心號召發出後,未必會有網友參加,“畢竟是無報酬而且很辛苦的事情”。於是,他決定先在自己的QQ羣內小範圍地徵集意見。
伍皓的QQ羣名爲“伍皓網絡意見箱”,成員數百人,多爲媒體記者和網絡寫手。爲了吸引網友參加,在QQ羣發出消息的同時,他還承諾最先報名的可擔任調查團的主任。
消息發出37秒後,網友“邊民”最先報名。1分鐘後,網友“風之末端”報名,按照承諾,兩人成爲調查團的正副主任。
隨後,當天下午,雲南網發佈《關於徵集網民和社會各界人士代表參與調查“躲貓貓”輿論事件真相的公告》,公告迅速被轉載。公告所留宣傳部新聞處的電話被打爆,近千名網友報名參加。
大學生李寧是報名者之一。2月19日晚7點多,他回到宿舍後,從QQ的彈出新聞中看到公告,隨即電話報名。當晚10點,新聞處回電告知他的申請通過,並告知他第二天的集合時間和地點。
當晚,對入選者而言是一個難眠之夜。2月20日凌晨,“風之末端”在天涯社區發表了題爲《求真務實,不辱網友使命——我去參與調查“躲貓貓”》的帖子。
李寧則一直在宿舍查資料到凌晨1點,臨睡前他再次檢查自己的裝備:水筆、記錄本、眼鏡。躺在牀上,他還在構思將要提出的“疑點問題”。
不解渴的調查
2月20日上午8點多,調查團的成員齊聚雲南省委大門前。調查團共15人,其中相關部門工作人員4人,媒體代表3人,網民和社會各界代表8人。
李寧說,在出發之前,宣傳部並未給他們下什麼禁令,也沒過問他們的行動計劃。出發時,調查團的代表們和趕來的媒體記者分別乘坐兩輛中巴車。
當天上午8點半,車隊出發前往距昆明約50公里的晉寧縣。在車上,李寧提出了他準備的兩個“疑點問題”,一是死者傷口的位置,另一個是看守所的環境。在車上,大家分別提出意見,並彙總成5個問題,“氣氛很民主,想到了就可以說出來”。
上午10點07分,調查團來到晉寧縣公安局一樓一間會議室,與當地相關部門見面並開會,會議全程錄音。隨後,衆人來到距公安局約100米的事發看守所。
按照規定,看守所內禁止攜帶攝影錄音等設備,辦理好相關證件後,調查團爬過一段鐵樓梯,走上看守所的巡視道。
透過鐵網和玻璃窗,李寧等人詳細查看了看守所的環境。在事發的9號監舍內,9名關押人員正在院中練習站姿。他們打量着陌生的調查團成員,眼神中帶着好奇。
“沒有發現什麼蛛絲馬跡,我們再次提出要看監控錄像,也因相關規定而被拒絕了。”李寧說,大家很多預期的設想都沒實現。調查團查看了一些文字資料後,離開看守所。他們謝絕了當地政府的午餐邀請,來到一家小餐館內AA制聚餐。飯菜簡單,每個人心頭沉重。
無力的報告
當天下午4點,調查團返回昆明。他們向宣傳部借了省委大樓內的一間辦公室,開始寫調查報告。宣傳部工作人員留下開水和茶葉後,便離開辦公室,此後再無人過問他們。
爲求準確,調查團要求每一個人都整理錄音和回憶細節。當晚11點,報告仍在整理中。李寧出去走了好遠,纔買到幾份米線,算作衆人的晚餐。
昨天凌晨1點,報告正式整理完畢,3名成員分段向大家朗讀了最終報告。21日凌晨2點左右,報告正式於網上發佈。
伍皓並未提前審閱報告,他和衆多網民一樣熬夜等待結果出爐。凌晨2點多,看過網上的報告後,伍皓直言“不解渴”。他說以網民的角度,這份報告並沒有給事件下一個結論。
同樣沮喪的還有調查團的成員。他們在報告中稱,在網上可以呼風喚雨的網友,在現實卻是那樣無力,“這篇報告,絕不可能讓躲貓貓事件解密或者真相大白”。被質疑的調查員
“不解渴”的報告在網上發佈後,再次引起軒然大波。調查團成員成爲網民議論的焦點,關注熱度甚至超過了命案本身。
因爲調查團查看監控錄像和會見嫌疑人的請求未能實現,開始有網友質疑調查團是宣傳部門的託,整個事件是在作秀。
昨天凌晨,因遲遲不見報告公佈,在天涯論壇上,“風之末端”發佈的帖子,回帖“風向”發生轉變,從最開始讚揚他是草根英雄,轉變爲“政府走狗”。網友開始啓動對他的人肉搜索。
很快,一些線索浮現在論壇上。“風之末端”本名趙立,自我介紹爲網站編輯。但有網友搜索到《昆明日報社2007年工會工作計劃》,其中趙立爲工會的宣傳委員,計劃中所登照片也與其本人一致。
隨後網友繼續人肉搜索發現,8名網民和社會代表中,多人實爲媒體記者和官方網站版主。同時有網友發現,在此前雲南電視臺的一次會議中,“風之末端”和“邊民”就已經作爲“熱心觀衆”露面。網民們懷疑兩人是“御用網民”,質疑其草根身份。
對此,伍皓迴應稱,原定的計劃中,最先報名的網民將成爲調查團的主任。而“風之末端”和“邊民”因爲是他QQ羣中的成員,所以佔了“提前報名”的便利。他稱,此前確實在關於雲南電視臺的會議中見過兩人,但兩人絕不是官方的託。
至於兩人爲何在宣傳部副部長的QQ羣中,伍皓稱是因爲看重他們的網絡影響力,“那個邊民絕不是託,我倒覺得是個刺頭,有時候讓我很頭疼”。
伍皓說,雲南兩會期間,有媒體拍到有代表開會時閉眼睛,邊民馬上寫了一篇諷刺性的批判網文,影響很大,讓他這個宣傳官員如坐鍼氈。
伍皓稱,除邊民等3人是QQ羣成員提前報名外,其他人選都是隨機產生,至於爲何媒體人員居多,可能是因爲他們對事件的關注度更高。
雲南省委宣傳部新聞處副處長龔飛負責這次隨機選人。他說在報名的衆多網友中,他挑選網絡知名度和影響力較高的網友,判斷的標準是發過的網文作品。而在社會人士中,則選擇各行各業的人,既有大學生,也有民營企業員工和保險推銷員。
“我們既然決定公開透明地處理此事,就沒必要找託進行遮掩。”伍皓稱。
漩渦中的官員
除去調查團的網民遭質疑外,事件的推動者——宣傳部副部長伍皓也身陷輿論漩渦之中。
號召令發出後,在天涯論壇上,有人發帖稱“伍皓是個好同志”,也有人稱伍皓想借機出風頭,謀取政治資本。還有人稱,宣傳部不應越俎代庖,插手此事。
伍皓曾在新華社工作多年。事發之後,新華社的老領導和老同事給他發來短信,稱他是“史上最火的宣傳部長”,也有人勸告他,到機關工作,就要適應機關環境和機關的工作方式。
對於這些評價和勸告,伍皓感覺百味雜陳。但他一直堅信,他沒有做錯。他說,這種公開透明處理網絡輿情的辦法,符合整個雲南省打造陽光政府的思路。
讓他欣慰的是,事發之後,國新辦網絡局的領導支持了雲南的做法,“開創宣傳思想新的思路”。
伍皓說,他並沒有想過會否影響日後的仕途。他說,他曾長期擔任新華社的記者,雖然現在是新聞官員,但在追求真相這一點上,記者和新聞官並無差異。
伍皓總結了此前宣傳部門應對相似網絡事件的辦法,“捂是一種辦法,我至少可以和省內媒體打招呼;拖是一種辦法,不予置評,不理它;刪是一種辦法,可動用各種資源刪帖;等是一種辦法,等司法機構出了結果,再開新聞發佈會”。
他認爲,這些都不是正確解決網絡呼聲的辦法,社會公衆有權公開透明地瞭解真相。
被打開的窗戶
對參與事件的許多人來說,網絡調查團事件影響深遠。
21歲的李寧,曾是網絡遊戲的熱衷者,而今他越來越關注網絡上的社會焦點問題。
他把網絡視爲投身社會前的觀察窗。參加完調查團後,他說他看問題的方式已經轉變,他想多讀些法律類的常識書籍,以後要謹慎參與網絡事件跟帖,“要有自己的判斷,不再人云亦云”。
而對宣傳部門而言,網絡調查團開創了宣傳處理的先河。雲南省委宣傳部介紹稱,這種處理方式將作爲常態保留下去,並將在實踐中完善。宣傳部門將建立網民數據庫,在社會熱點問題上,邀請網民參加。
在伍皓的設想中,他還打算召開草根新聞發佈會,“比如說,農民工問題,我們就可以請農民工自己上臺來講”。
一切都在圍繞公開、透明的原則在設想和進行,伍皓不擔心網絡調查團僅成曇花一現,“這扇窗打開了,我們就沒打算把它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