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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衣帶水的兩個村落。因為一起尋常的打人事件,經過時間的發酵,最終卻釀成了一起集體暴力事件。這背後既有優越者和失落者的對抗,也有鄉村矛盾尋求回應和發泄的信號
4月6日早晨,清明節『小長假』最後一天。鎮委乾部蘇文起床了,他習慣性地瞟了眼窗外的街頭,還好,不見異常,纔放心回屋吃飯。
這裡是海南省東方市感城鎮,位於海島最偏僻的西端,從海口市沿國道一路向南,距離230公裡。如果開車,以時速30公裡的速度駛過,這樣的小鎮多半會被錯過。
但這裡卻非同尋常。東方市區的宣傳橫幅排成長龍。路兩側的樹乾掛滿紅色條幅,綿延數公裡。橫幅內容全部是有關法制安全的宣傳。比如,『敲詐師生判處三年有期徒刑』『人生道路千萬條,學法守法第一條』等等。
蘇文住在感城鎮。全鎮有15個行政村,最大的兩個村子,毗鄰而處,其間有座百餘米長的小橋,如同一根臍帶,連著一衣帶水的兩個龐大村落。
兩周前,就在這僅有兩分鍾車程距離的村莊之間,三天內發生了一系列的暴力事件,造成當地鎮政府、派出所、賓館被燒,十餘車輛被毀。3月25日中午兩個村子的械斗,更是致使1死6傷。
接連發生的集體暴力事件,影響了當地政府的權威。3月31日,同樣是在東方市,幾個喝醉的村民發生衝突,後來甚至綁架了前來執法的警察。
外人不知道這裡究竟怎麼了,當地已經連續12天駐紮警力。
優越者和失落者
感城村裡的大人們已不願回憶此前發生的一切,小孩們則要健忘得多。『那天晚上太可怕了,家裡做了飯,都吃不下。爸爸他們都守在門外。』在感城中學念初二的15歲女孩小麥說。
小麥說的那天是3月23日。當晚,寶上村的年輕人打傷了感城村的年輕人。被打的孩子叫吳海明,家境富裕。感城村的人們更願意相信這個事件是鄰村的年輕人對於此前不公平的發泄。在小麥看來這本來是件雞毛蒜皮的平常事,並不比村裡賭場、網吧裡發生的糾紛更嚴重。
東方市在海南建省13年後纔立市,此前這一地域行政歸屬變動頻繁。距市區30公裡的感城鎮自古便是周邊村莊的商業集市中心。
作為鎮裡的商業中心,周邊村裡的人都會拿著農副產品去感城村趕集。下午,周邊的村民們在感城的大小茶館裡喝茶、聊天、打牌。晚上則多是青年男女成群聚會。
相對於周邊,感城的商業顯得異常發達。村子裡,光是賓館酒樓就有十多家,賣服裝、農用機械、五金的店鋪各佔一片專區,井然有序。
感城村作為感城鎮中心,盡享便利。人口在全鎮乃至東方市也獨一無二的。『怎麼說呢,他們覺得自己是城裡人,難免會看不起我們(外村人)。』在開往鄰鎮的鄉村公交車上,一個村民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寶上村是全鎮第二人口大村,全村一萬五千多人,卻始終過著相對邊緣化的生活。村裡人口眾多,沒有集市,只有零星的小賣部,供孩子們買點零嘴。寶上村只有一家小學,念中學的孩子們每天坐鄉村公交去遠處的感城中學。平日裡,寶上村民頻繁前往感城,采購蔬果、農用品、日用品。
由於兩村人口眾多,交往頻繁,平日裡小摩擦不斷。鎮上派出所由於各種原因,很難破案,村民漸漸開始有了不滿。3月23日的打人事件,突然讓這種醞釀的情緒爆發出來。
下午5點半開始,感城村的上千村民開始向鎮政府和派出所周圍集結,打算為被打的孩子討個說法,但接著他們燒毀了警車和公務車。
電力設施也被破壞了,全村陷入一片黑暗。
寶上村的蘇文發現,河對岸冒起了滾滾濃煙,火越燒越大,有村民從橋的那頭跑回來,報信說:感城人燒政府了!
消息在寶上村飛散開來,在村裡舞廳跳舞的蘇如帝聞訊也跑了出來,寶上人聚集在村口,一時傳言四起。
多年來,兩村的糾葛被人們牽扯到一起,火藥味越來越濃。
看著對岸的濃煙越滾越高,寶上村民開始緊張起來。他們猜測,也許待會兒,河對面的人就要衝過來了。
蘇文很急,他不停地打電話。鎮上的乾部們被堵在了政府大樓裡,出不了樓。村裡的邊防派出所也被圍攻,武警們告訴蘇文,他們已經向市裡報警了。
海南省邊防支隊下屬的邊防派出所是當地唯一一個派出所,擔負著全村及鄰村的治安工作。自從去年以來,這裡陸續接到了4起村民黑夜被襲事件的報警。
不久,寶上村人發現,對岸的人們正在往橋頭集中。
近千人的隊伍行進十分緩慢。各種說法在隊伍裡彌散,感城村民傳言,打人的小流氓,正在寶珠樓——那座寶上村唯一的賓館裡玩樂。
憤怒而衝動的人群直撲寶珠樓,怒火『刷』地躥了起來。